民歌——小河淌水

高原上一条没有河岸的小河，发源于无数情感的山脉……

一条只听见喧响看不见波涛的小河，一年又一年，从千百万人的心灵中流过。一条只听见喧响看不见波涛的小河，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融化那轮亮汪汪的月亮。那个女子一直站在月光下喊她的阿哥，那个女子一直在月光下等待……她想念的阿哥在深山里始终没有回来。她用小河淌水一样动人的声音喊他，她的阿哥在很远很远的山那边肯定听见了，但谁也说不清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们总是隔着好几架大山互相呼喊，喊得那小河水从好多人的眼里流了出来。他们总是隔着好几架大山共同咀嚼那枚说不清味道的月亮。

本来，野性的高原风把女人的性格搓磨得十分粗犷，可喝了这小河水后，一个个都变得林妹妹似的多愁善感起来。村口，含情的目光总要打湿缠缠绵绵的离别；于是，男人成了女人灵魂中不落的月亮，女人是男人心中永远流淌的小河。这高原上的月光和水，就像生命和生命一样不能分开，就像情感和情感一样和谐。因为有了这样一些男男女女，这条小河才有了数不清的冒水的泉眼。

古老的岩石迸裂，火辣辣的情感涌出。

永远让人心动的小河淌水……

生命和爱情的小河，在山与山之间流淌，隔开了两座大山又联结着两座大山。云里雾里，一根颤动的生命的琴弦，年年月月总流淌着企盼和忧伤。

一条被红土地涵养过的小河，折出山谷，流下山冈，总响着林鸟的啁啾，马帮的铃铛。

一条不断地在灵魂里流淌的小河，一条流淌爱情的小河，被生命过滤得十分纯净，看不出激动和夸张，看不见波涛汹涌，静静的，静静的有如女人皮肤下面的脉管。静静的，静静的有如泊在花朵上的阳光。一切都省略了，省略了飞瀑生死不渝的追求，省略了大海翻腾咆哮的躁动和不安，剩下情感的月光流过草坪般的心田。

一条河，泡软了那轮相思的月亮。

小河从生命里流出情感。小河从岁月的罅隙里流出永恒。从一个世纪流向另一个世纪，由一个民族流向另外一个民族……

民歌小河淌水，透明得没有圣诫和祖训，但假如这条小河干涸了，那便会出现缺氧的人生。

原载：《散文》1990年第7期

《散文选刊》1990年第11期

《大理文化》2000年第5期卷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