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滇东北

滇东北是一个人与神同在的地方。

滇东北，不打遮阳伞，不戴斗笠，披一件毡衫站在乌蒙山上，被太阳愈晒愈黑。脊梁骨是在高寒山区的炼炉里淬过火的，意志在苦难的岁月里泡了又泡，他站起来比乌蒙山还高，蹲下去比石头还黑。他的性格里有风雨雷电。他的胸脯和肱二头肌，属于石块和青铜。

解放前夕，活动在滇东北一带的滇桂黔边纵队“尹昆支队”被称为“土匪”。至今，我们的骨子里还有那么一股匪气。夜黑风高，我们去抢，在无人区抢氧气、抢阳光；在石旮旯里去抢苦荞、洋芋生存的权利。

滇东北有一条十分有名的“五尺道”，它是中国边疆第一条穿过《史记》的路。庄蹻那小子就是从“五尺道”经豆沙关到云南来做了滇王的。司马迁说庄蹻“以其众王滇”。我们在晋宁的石寨山挖出了滇王金印。

滇东北有一个赫赫有名的蛮王孟获。他在瘴疠之地排兵布阵，以东道主的身份和羽扇纶巾的诸葛亮先生“以刀会友”。

滇东北有一座望海楼，离天三尺三，还有半截埋在田里头。

滇东北穿草鞋、披毡衫，吃苦荞、烧洋芋，土里吧唧的。但中原人却一点也不敢小瞧我们土得掉渣的滇东北。大小爨碑和汉孟孝琚碑一起高高地耸立在中国的文化山上，让世人惊呼：喔！滇东北真了不起！

滇东北，山高水长，粗糙的崖石和险峻的大山一肩膀扛起这一方风水。滇东北是出龙云、卢汉，出唐继尧的地方。是出奴隶将军罗炳辉的地方。是出大秀才姜亮夫的地方。夏天敏，一个虎头虎脑的后生。他硬是用那些普普通通的方块字，在乌蒙山上喂肥了《好大一对羊》。

1935年红军长征，打下了遵义，四渡赤水，在战争中疲惫了的红军队伍就在扎西休整了一阵子。毛泽东说：这里的酸菜红豆汤，好喝！

滇东北产铜，在开炉为明王朝铸造钱币的时候，铸造了一枚开炉纪念币“嘉靖通宝”。这枚“嘉靖通宝”钱币很大，大得连滇东北自己的钱袋子都装不下，最后装进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滇东北身子骨硬朗得很，从来不会头疼脑热什么的，滇东北常吃天麻。

滇东北山高水冷离不开火塘。火塘上的三脚架有一种原始的稳定性，一口吊锅，被一个挨一个的日子愈敷愈黑！

立冬过后，接着就是小雪、大雪，收了苦荞，挖完洋芋，喂肥了年猪……时下闲暇无事，滇东北就在大山包的海子里喂几只黑颈鹤，玩玩。

滇东北，我大手大脚、犟头犟脑的父亲，一辈子都站在风口浪尖上，刀子掉下来也不懂得避让。一个不征服人生险恶誓不罢休的 “老牛筋”。

2009年10月19日深夜初稿于昆明

2009年11月27日修改

原载：《散文百家》2010年第10期

《昭通日报·五尺道副刊》2010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