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寻找阿莹,他无意中闯进了狼谷。
记忆十分模糊,故事的开始似乎因为爱,他和阿莹到人生以外的人生去流浪,到生命以外的生命中去寻找,去寻找岩石里的缥缈,去追求悬崖上的畅达。
渴望是他没有到达的彼岸。
然而一切都始料未及,在大森林里或者就像在大都市熙攘的人群里?他把阿莹丢了。于是,爱成了泣血的呼喊,希望成了痛苦的寻找。
因为寻找阿莹,他无意中闯进了狼谷。
狼谷等于死亡谷?他没有想,也来不及去想。
据说死亡长期盘踞在这里,嗷嚎谱写长调,白骨堆垒城堡,岩石的皱褶里有捂霉了的阳光。这里的氛围十分恐怖,蝙蝠的翅膀,秃鹫的目光,毒蛇吞吐着噬血触角,狂荡的风一头又一头地撞死在岩壁上,如狼谷缠绵的阴魂。黑色朦朦胧胧,浓雾遮遮掩掩,恐怖和死亡是一种并不精心的隐藏。
血泊把星星腌渍得通红。
四围的山石都像蹲伏的狼,翻滚的黑云像饥饿的狼群一样涌动,江河狼群一样的嘶吼让岩战栗。他如芒刺背,可为了寻找阿莹,他已无所顾忌,便不断勇敢地向前走去。但狼群终究又没有向他包围过来,秃鹫始终又没有飞来啄食他的心脏。狼群依旧潜伏着,死亡等待着,山谷仍然一片死寂。一种延长了的担心,一种持续着的恐惧。地上没有路,不需要路的幽灵执着明明灭灭的磷火自由自在的走来走去。它们在狼谷互串门子。
踩着恐惧,踩着死亡,他继续在狼谷里寻找。
生命和青春勇敢地从死之谷通过。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黑色的混沌充塞其间,山谷涵有一切而又不显示一切。受伤的石头痉挛得没有声息,性爱已被遗忘,一切沉寂如死亡。噩梦没有喊醒明天,黑暗绑架了太阳,雨季不能如期到来。狼谷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借着明明灭灭的磷光,他忽然看见了地上的一堆骷髅。这些骷髅洁白如玉雕,表现出一种肃穆的美,以一种杂乱的无序显示着一种有序。那么,先前就有人来过了,那他们为什么没有走出狼谷?这时候他又看见地上一具骷髅有如箭头明显地标志着一种指向,可它是指向生命还是指向死亡?其中一根直直的腿骨颇似一个粗粗的惊叹号,那么这又是要人猝然止步的提醒,还是叫人勇敢跨越的提示?
狼谷回环如胃,他始终没有走出狼谷。行进中,他从乱石狼藉的谷地经过一片小小的沙漠。风来过,痕迹已乱,一切不可辨,生无踪迹,死无方向……
他独自在山谷里行走着,久而久之,均未遇见狼,死神终究没有降临,于是深感太寂寞。他走着走着,行走间忽然见一亮光,流动如透明的音符。仔细辨认,方知并非磷火,乃是流萤。石缝间,有纺织娘的缠绵的曲子。他惊喜异常了,他差点高呼生命万岁了。因为,生命终于出现了!
青苔在岩石上涂一层生命的釉彩。松塔跌落,是象征生还是象征死亡?
山洞口,一双破损的牛皮鞋,始终没有说出狼谷的往事。
…………
他始终都没有走出狼谷。其实他也从来就没有进入过狼谷。
原载《玉龙山》198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