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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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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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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大学的钟楼

1959年秋天,我考上了云南大学中文系。入学的第一天,当我们步入云南大学的大门,爬完了97级高高的石台阶,气喘吁吁的抵达了宏伟巍峨的会泽楼。当我们在会泽楼前站定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云天之际回荡着的钟声,那钟声在蓝天上与白云缭绕,那声音来自会泽楼右侧耸入云天的钟楼。在一个农村孩子眼里,眼前的场景让我感到十分震撼,十分惊奇。哦!会泽院的气势真是宏伟,云南大学的钟楼真高!

云南大学的钟楼,用它嘹亮的钟声陪伴了我四年的大学生生活。当时,我认为云南大学的钟楼对于这所高等院校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钟楼和钟声,那还叫什么大学,那还叫什么大学生生活?这钟楼和钟声对于我们这些大学生和这所大学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

云南大学的钟楼是这个高等学府的标高,它和会泽院都是云南大学地标性的建筑。风里雨里,云南大学的钟楼把腰杆挺得最直,站得最高。每当我目睹到它的时候,我都会为之感动,它似乎一直在警示我们,大学生一定要有所担当和责任,它象征着我们读书人挺直了的脊梁。

云南大学的早晨,星星还在蓝天上眨着眼睛,太阳还没有睡醒,校园里的曙光还是暗夜中一缕躁动的诗魂。“当——当——当——”云南大学钟楼的钟声响了。钟楼的声音那么浑厚,那么深沉,穿云透雾地在云南大学的校园上空回荡。于是,在云南大学的东北角上,李广田校长居住的那一栋小楼(熊庆来先生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灯光亮了。李广田校长翻开了写字台上的讲稿,开始在洁白的稿纸上笔走经纶。王兰馨老师,此时应该是一边吟诵着宋词一边在忙着给李广田校长做他爱吃的山东煎饼了。

云南大学钟楼钟声就是这样,在这晨光熹微中,在学子们的梦还正香的时候“当——当——当——”的敲响了。它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权威喊醒了这所高等院校的中枢神经,喊醒每一个人。校长、教授、学生、工人……,所有的人都像士兵听到了集结号,紧张活泼的各就各位。学生走进教室,老师走上讲台,职工们也都进入了各自应当坚守的阵地。高等学府新的一天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每当云南大学钟楼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会让我产生许多想象,我想云南贡院东舍的考棚里那些拖着长辫子的秀才老爷们,也许他们正咬着笔杆,正在为那篇起承转合的文章伤透了脑筋呢。钟楼的钟声就这样拨动着我们那根历史的神经,让时光流转、历史的镜像穿越。钟声掀起我们记忆的波澜,让光阴的故事在这所高等学府里天天翻新。

在我情感的镜像中,东陆书院里有一个秉烛夜读的书生。

云南大学钟楼,一身正气,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它守财奴似的,一分一秒,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细数着这所高等院校神圣的光阴。每天傍晚,当黄昏的会泽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的时候,钟楼多情的钟声都要用眷念的心情送走天边那一轮金色的夕阳。我从云南大学毕业已经五十多年了,至今我还在怀想那韵味悠长的“云大晚钟”。

老同学殷光熹对我说:“会泽院是一本厚厚的精装书,钟楼,一支墨饱书香的神笔”。我觉得他这个比喻特别准确,特别有韵味。云南大学的会泽院和钟楼这两个地标性建筑,承载着这所高等学府深沉的精神内涵,是学府神圣的灵魂。只要我们一走进这座高等学府,我们就感觉到了笔墨书香。是的,会泽院是一本厚厚的精装书,钟楼用它光阴的手指将这本书,一页,又一页地翻开,翻出一顶又一顶的博士帽,翻出云南大学“会泽百家,至公天下”的治学精神。

在云南大学高耸入云的钟楼下面是一块草坪,到了冬天,草坪上的草黄了,时光显得金丝绒般的华贵。昆明冬天的太阳十分温暖宜人,这个时候我爱躺在草地上,要么读读张文勋先生《文学概论》的书稿,要么就像嚼橄榄一样回味着李广田先生对我们的教导。冬日的钟楼草坪,阳光暖暖的,草坪金丝绒般的,多么美好的梦想的温床啊!我躺在草坪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还美美地做了一个梦呢,梦见我成了一个作家,出版了一本厚厚的散文。

在钟楼下的这块草坪上,种有山茶、玉兰、樱花……到了春天,草绿了,花开了,姹紫嫣红,蜂蝶翻飞,美丽极了!此时此刻注目耸入云天的钟楼,我会暗自在思忖,到底是春天永远簇拥着云南大学的钟楼,还是钟楼一年又一年的喊醒了美丽的春天?

光阴,就像一匹装饰着璎珞的骏马,它从校园里走过时,总要留下声声铃铛。钟楼的钟声,总是在我们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当——”的一声敲响。当然,这算不得是一声惊雷,因为你没有在天空中捕捉到乌云闪电,但这钟声还是足以让我们奋起、还是足以让我们警醒了,时间就是生命啊!云南大学钟楼的钟声,总是堵在春天必经的路口“当——”的一声,喊醒一朵朵美丽的鲜花,喊醒我们这些学子们的美好青春。

云南大学的钟楼,高高的,直冲云霄,像太阳神一样指挥着时间、安排着人们的工作,运筹着有节律生命。在我的心目中,云南大学的钟楼就是时间,旋转着星星和月亮。它就是升沉的太阳。它就是不断运转的光阴。他的职责太崇高了,它荣耀了一个世纪,骄傲了一个世纪。

2016年11月29日早晨,我到母校图书馆去查阅资料,眼前的情景却让我心情有些黯然,甚至于还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忧伤。这是一个初冬的早晨,天空灰蒙蒙的,西北风吹得冷飕飕的,还下着小雨,金色的银杏叶就像贬值后的金钱,纷纷洒落一地(只有小松鼠拒绝冬日的冷清,还在金色的树叶间追逐光阴、追逐爱情)。此时此刻,云南大学的钟楼映入了我的眼帘,在阴雨蒙蒙的天空中,它显得有些幽暗,显得有些寂寞和冷清,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震。

李从中老师告诉我,云南大学钟楼的钟早就已经不用了。钟楼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在了,如今它不得不把时间的律令交给手表,把光阴交给手机了。学生上课下课,人们的上班下班,再也用不着它扯开嗓子高声召唤了。钟楼,不再是这个时代时间的新闻发言人了。

钟楼曾有的骄傲和荣耀,在新的世纪中滑落了,是这座钟楼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进步和变迁。

早晨八九点钟了,宫闱似的映秋院还朦朦胧胧的,院子里还有些黑,蜡梅也冷冷的还没有开,是啊,如今没有了钟楼的钟声,我知道它们的梦都还没有被叫醒。

云南大学的钟楼就像一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军不再指挥士兵,它不再指挥时间。它哑巴似的,不再发号施令,不再每天都要去喊醒太阳,去喊醒学校的师生,只一声不吭的,默默地站在校园里,静听风声雨声,目睹春去秋来,闲看那过往的光阴。云南大学的钟楼,不再是时间的当事人,而成了一个过往光阴的旁观者了。

一个声音高亢嘹亮的汉子突然哑了,一个曾风风火火的时间的指挥者,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突然百无聊赖的闲下来了,这当然是一种风光不再的无奈。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如今它只能冷冰冰地站在岁月的尽头,看花开花落,云起云飞,任时光悄悄离它远去了。那情境倒真的有些落寞和忧伤,真的也只能是各领风骚数十年了。

此时当我再次回眸云南大学的钟楼,在雾蒙蒙的天空中,它依旧站得很高,站得很直,就像一棵落叶飘零繁华散尽的树,如今就剩下光光的,挺拔的树干了。一棵赤裸裸的树干站在旷野里,那是为了等待来年的春天,而云南大学的钟楼却在昔日的那一个春天里永远的定格了!

云南大学的钟楼,一页凝固了的历史,学子们回忆句中,一个粗粗的、黑黑的感叹号。

2016年12月2日于昆明地台寺

原载《昭通作家》201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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