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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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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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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肠挂肚的鲁木得

鲁木得是巧家县城所在地,鲁木得为彝语音译,意思是“地势宽阔而较平坦,前有江河”的地方。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年),巧家抚彝府建署鲁木得。那时的巧家抚彝府筑有城墙,城墙周长六百四十七丈,高一丈二尺。设五道城门:大东门、小东门、南门、西门、北门。1929年(民国十八年)再次培修城墙城门时,时任云南省财政厅长的巧家籍人陆崇仁还为大东门城楼题联云:“棼社萦素怀,趁此番雉堞刷新,且凭玉岭主权,安排四面青山层层保卫;苴垣惊官梦,倘他日龙潭归卧,好绾金江衣带,坐看半天紫气阵阵飘来。”这一联倒是把鲁木得写得有那么一点金沙环绕、山岚耸侍,紫气仙风吉祥典雅的氛围了。这个有城墙城门的县城就以这样的规制一直延续到巧家县解放前夕。那时的鲁木得,如果我们站在高高的玉屏山上往下俯瞰,眼前的县城(鲁木得)俨然一座庄严的古堡,放眼眺望金沙江边的那一片原野,县城就像一方形状独特的异型印玺盖在绿色的田野上,典雅而又神秘,富饶而又美丽。鲁木得,安详而又静谧地躺在金沙江的臂弯里,那是神失落在金沙江边的一块碧玉。

我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样一个有城墙的县城里度过的,鲁木得古镇是我生命中的美好,是岁月无法从我的心中挖走的记忆。鲁木得古镇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寺庙,什么禹王宫、南华宫、江西庙、南岳宫、黑神庙、城隍庙、十三寺、高山寺、还有什么文庙武庙、鲁班庙、灶君庙等等,鲁木得就浸泡在浓郁而又神秘的宗教文化氛围里。每天这里木鱼声声,烟波浩渺,给人一种佛地仙乡的感觉:高山寺,早课梵唱烟寺晓;魁阁塔,钟鸣鼓响金江秋。除了寺庙之外,这里还是一个书声琅琅的充满了文化和书香的地方。道光年间,巧家县城就有了一个“月潭书院”了,它是道光三十年同知董钰设置的,是县城著名的私塾授课之地。有一位叫罗润生的老先生为月潭书院撰有一联:“右有莲池,宋艳班香同秀丽;左临泉水,韩潮苏海助波澜。”清末,北正街又设立了一个“正蒙书院”,为刘汉鼎捐设。在县城的西门全家,有一位饱学的全老先生,他开了一家私塾,专门给学生讲习四书五经。我的大哥就在全老先生家的私塾里读过书。那时的鲁木得古镇书声琅琅,古朴中透露出文化和书香味,那真是:“月潭书院鸡鸣早,南华戏楼落幕迟”呀。

巧家县城鲁木得前有金沙江后有玉屏山,依山傍水风景十分优美。在玉屏山下的县城旁边,有一个名泉大龙潭。大龙潭的清泉水穿城而过,那清澈的,汩汩流淌的大龙潭水,在每家每户门前都要丢下一个个或铿锵或柔软的诗韵。在清泉水流淌的上面,有十分率意的石板桥,石板桥上常有樵夫、农人、商贩……从上面负重而过,一种其乐融融的人生。大龙潭水,还用它的动力为老百姓舂碓推磨;大龙潭水像脉管一样时时刻刻都为古镇输送新鲜的血液。大龙潭在巧家人的心目中实在是美得很,在滇东北也是很有一点名气的。民国《巧家县志稿》这样记载大龙潭:“龙潭距东城外数百步,水澄清,滔滔不绝流穿城内,供饮濯。复流城外西、南、北,灌溉田亩,利颇大。潭中游鱼出没蒋藻间,洋洋得所以。其地居山限,茂林修竹,高低掩映;远山近水,极饶生趣。酷暑纳凉,士女如云。入夜则皓月当空,树荫密布,泉声淙淙然,似与游人相唱和。上有殿宇数楹,乡愚多于此祈祷之。题咏亦多佳句。登临俯览,潭明如镜,游目驰怀,春秋佳日皆宜。”大龙潭就像《巧家县志稿》描述的这样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多边形水潭。水潭的后面有一棵老榕树,榕树横卧在碧波荡漾的大龙潭之上,“潭中游鱼出没蒋藻间”那景致倒真的是“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呀。据我们的语文老师讲,就因为这一树一潭在早些年就产生了一幅至今都还只有上联没有人对出下联来的绝对:“古树横潭,鱼在枝头鸟在浪”。这独对让那些文人墨客很是伤透了脑筋,很长时间没有人能够对得出工整的下联来。直到二十世纪末才有人对出这样一支下联来:“龙形抱柱,云藏鳞尾水藏天。”如果我们将上下联对照起来认真推敲,我们觉得这副对联的上联显得自由而又随意,情景交融有如透明的大龙潭水清澈自如,而下联则显得有些壅塞和凝滞。但不管怎么说,这下联还是满足了巧家人的心理需求,大龙潭的独对不“独”了。关于大龙潭的美,清人有诗云:“潭上不知暮,远墟生碧烟。水静浴蟾影,珠走惊龙眠。夜永无风波,虚明澈中边。想见至人心,印有清冷渊。”看看,我们的大龙潭该有多清澈多美啊,“水静浴蟾影,珠走惊龙眠”。而且距大龙潭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莲花池,你想想大龙潭“水静浴蟾影”与“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莲花池交相辉映珠联璧合,鲁木得就更加出彩了!此情此景倒是真的有点“自笑官闲无个事,烹茶煮酒合敲诗”的闲适和况味了。

古镇里到处都是高高大大的攀枝花树和黄角树(古榕树),我们从小就会唱黄角树的儿歌:“黄桷树黄桷桠,黄桷树下住三家,张家儿子会写字,李家姑娘会剪花。大姐剪的灵芝草,二姐剪的牡丹花。唯有三姐不会剪,丢了剪子纺棉花。一天纺得12斤,拿给妈妈做手巾,一天纺得12条,拿给哥哥讨嫂嫂。嫂嫂心不平,把妹嫁到苦竹林,要砍柴,山又高,要吃水水又深,打湿花鞋千万针。”高大的黄桷树和攀枝花是故乡一大特色,它是这个县城一道独特的风景。在这金沙江气候炎热的河谷里,这些古树顶着骄阳烈日,为古镇撑一伞绿荫。

少年时代,我就生活在这个美好、古老而又充满了文化气味的古镇里,觉得自己的人生沐浴着一种惬意而又典雅的文化时光,颇有点幸福感。每年的春节,这个县城就显得更加喜庆和热闹了,家家户户都要贴出红红火火喜庆无比的春联。逢年节,县城里都会有龙灯表演。这时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要迎来龙灯队,舞龙表演时那是一定要放烟花火炮的,大街上只见金龙翻滚,礼花飞溅,那场面真是精彩极了!而且春节的龙灯那是一定要让每家每户都要享受这种喜庆和欢乐的,一条条金龙摇头摆尾的,要挨家挨户地穿“格子”,去拿主人家事先准备好的封封钱(红包),凡是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在龙灯进门时还会放上一串鞭炮。县城里还有一个唱滇戏的草台班子,逢年过节,就一定要在南华宫的戏楼上唱几天大戏。这个戏班子里有一个特别有名的角“曾小花脸”。他主演的《想方过年》《驼子回门》,我至今记忆犹新。《想方过年》那一出戏,开场的念白是:“过年过年,婆娘又要鞋面布,娃儿又要压岁钱……”简简单单的两句念白就道出了穷人过年时的困境,很有人间烟火味,很接地气。还有一个叫陈玉辉的角,他是专门演须生的,他的名声早就传到省城昆明去了,还和省城里的名角一起联谊演出过。春节期间,县城里不仅有舞龙表演,大街上还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花灯。此时观看花灯表演的场面更是热闹非凡,人群摩肩接踵,音乐歌舞、欢声笑语简直就是乐翻了天。这种走街串巷的花灯表演形式很受大家的欢迎,其中的花灯表演唱大多以男女两人合演的形式居多,男的手持折扇,女的拎着丝巾,那表演唱的舞步扭动起来,好像围观的人群和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们的舞步一起旋转。表演唱的好多段子声情并茂,动人得很。

品品这样的演唱,就像品故乡的苞谷酒,那生活味道很浓、很深。花灯戏班里有一个“杨小花脸”的角最受大家的欢迎。他演出时,腰拴一根粗草绳,鼻眼间要抹一大白块,在头顶上用头绳扎一晃晃悠悠的独角辫,手里摇着一把烂蒲扇,样子十分搞笑。在表演中,他大量的插科打诨经常引得观众哈哈大笑。他唱起来,扭起来时,动作特别甩得开,显得十分的浪,显得十分的骚!有时他还要随机摸一摸女角的奶奶或者那个叫B的地方。他的表演最入俗,最受底层人民的欢迎,看了常常让人忍俊不禁,笑破肚皮。喜庆而又动人的表演,“赢得倾城诸男女,摩肩接踵看花灯。”

鲁木得古镇地处金沙江河谷,气候炎热,所以茶馆多,故乡的茶文化颇有那么一点“川味”。茶馆里,有讲评书的,打金钱板的,唱道情的。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抽空挤在茶馆外面,不喝茶,只旁听一位叫马老先生的人讲评书,《水浒传》里的故事我就是从茶馆里淘来的。

巧家是一个书画之乡,县城的新街子上住着一个叫尹朝相的老先生,他天天都要在他家的堂屋(客厅)里铺开宣纸写字作画,他的字龙飞凤舞,他的国画挥洒自如,至今我还收藏着老先生画的春夏秋冬四季画屏。我们甚至于可以说,他就是我们这个县城里的齐白石张大千了。在我的记忆中,这样能书会画的人还有一些,比如马草巷的唐枢臣老先生就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教我语文的廖开元老师,他的国画技艺也还算可以。听说晚清时候,我们县城还有一个叫罗润生的老先生,他的诗、书、画颇具盛名,但可惜我一直无缘读到他的书画作品。巧家县城鲁木得古镇在我头脑中的文化记忆,真是数不胜数的,我总觉得我的故乡是一个充满了文化,充满了书香的礼仪之邦。说到巧家的文化,堂琅文化当然是不能不提的。我们巧家的孙世美、陈正彪先生对堂琅文化还有过专门的研究。堂琅文化是巧家文化一个古老的源头。试想,一个“堂琅洗”该承载着多少历史信息啊!开矿、冶炼、铸造、美术,工艺、哲学、思想等等。“堂琅文化”,是乌蒙山孵化出来的一只史祖鸟,是故乡火塘边那曲令人哽咽的歌谣。

想过去,看今朝,我总觉得我们巧家是一个“韩潮苏海助波澜”的地方,清人蒋炳夏《杂吟》诗云:“为读《离骚》忘永昼,呼童酌取雨前茶”,鲁木得,我的故乡!你真是一个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的好地方呀。

故乡,古老如夕阳,它用它金色的余晖镀亮了我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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