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

我的故乡云南省巧家县是一块自然和人生的福地，它有名山大川可以依傍，风水特别好。药山（堂琅山）和金沙江、牛栏江把它紧紧地搂抱在怀里，它是大山家族中的福宝宝，繁衍万物，人事繁荣昌盛。金沙江日日夜夜环绕着它流淌，它是被神抚摸过的一片净土，养育生命，璀璨人生的光辉。这里的名人有李国柱、张开儒、陆崇仁，地方虽小，但也还算得上人杰地灵。生于斯长于斯，我永远永远地热爱这片热土。金沙江，我的母亲河；鲁木得，我的父母之邦！

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巧家县城（鲁木得）渡过的。巧家县城是玉屏山脚下一个椭圆形的不太规则的古镇。那时的鲁木得古镇筑有城墙，城墙周长六百四十七丈，高一丈二尺，设五道城门：大东门、小东门、南门、西门、北门。主要街道有：平正街、平正后街、菜市街、糖市街、横街、大东街小东街、北街。古镇小巧袖珍得很，县城占地面积0.5平方公里，可就在这0.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住着上千户人家。古镇地处两省（云南省、四川省）三县（巧家县、会东县、宁南县）的交汇处，商贾云集，人来人往，在我的童年人生中，巧家县城十分热闹。古镇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寺庙，木鱼声声，烟波浩渺，什么文庙、武庙、地母庙、五谷庙、城隍庙、鲁班庙、龙王庙、杜康庙、江西庙、灶君庙，还有什么禹王宫、南华宫、南岳宫、黑神庙、石山寺、高山寺什么的，我记得总共有20多所庙宇。这里人多，神多，人和众神就这样和睦相处，紧紧地挤在鲁木得古镇这块0.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这种人神共处的盛况，成了巧家县城一个十分重要特点，而且怕要堪称世界之最了。

除了寺庙之外，古镇还是一个书声朗朗充满了文化和书香的地方。道光年间，巧家县城就有了一个“月潭书院”了，它是道光三十年同知董钰设置的，是县城著名的私塾授课之地。有一位叫罗润生的老先生为月潭书院撰有一联：“右有莲池，宋艳班香同秀丽；左临泉水，韩潮苏海助波澜。”清末，北正街又设立了一个“正蒙书院”，为刘汉鼎捐设。在县城的西门全家，有一位饱学诗书的全老先生，他开了一家私塾，专门给学生讲习四书五经。我的大哥陈朝仪就在全老先生家的私塾里读过书。那时的鲁木得古镇书声朗朗，古朴中透露出文化和书香味，那时的古镇：“月潭书院鸡鸣早，南华戏楼落幕迟。”

巧家县城还是金沙江边一个舌尖上的古镇，这里的小吃非常有特色，也非常有名。糖市上郭世顺的烧腊，横街萧四姨妈的凉粉，四川街杜老妈家的卷粉，大东街刘家的油饼草鞋酥，马草巷杨干二的稀豆粉油炸粑，米市上沈发顺家的印斗粑，郭老梅的破酥包子，马草巷赵老者的缸钵糍粑，林家水沟边的凉面“陶八根”，李二老妈的猪儿粑等等。巧家的这些传统名小吃，只要品尝一次就会让你上瘾，终生难忘那些味觉上的记。而且不管岁月怎样流逝，时代如何变迁，这些小吃口味不变，传统特色经久不衰。就说大东街刘师傅的“油饼草鞋酥”吧，那在巧家传统小吃中是要堪称一绝的。那油饼草鞋酥，皮起千层，酥软如棉似絮，入口即化，那鲜香得能够穿透味神经的肉馅呀，只要一接触到你的舌尖，就能让人垂涎三尺。“油饼草鞋酥”，因状似巧家人穿的草鞋，因而得名。米市上沈发顺家的印斗粑，不说别的，就是那个用四方形的洋铁皮桶改造而成的灶具就相当有特色了。刚刚从那比酒盅略大的圆筒形小锅里挑出来的印斗粑，金黄金黄的冒着热气，“碗咡糖”和荞麦地的土鸡蛋、上好精致的米浆混合出来香甜味，色香味俱全，那倒是要让你一见就会流口水的。再说马草巷赵老者的“缸钵糍粑”吧，一个老青铀的缸钵里装着上好的糯米做成的糍粑，极其软糯绵延，缸钵底下有一盆炭火不温不火地燃烧着，即使大冬天，你吃赵老者的糍粑，那也保证经常都是热乎乎的。客人来了，赵老者将盖在糍粑上面絮有棉花的布片掀开，十分麻利的将糍粑揪在手里，然后用手一捏，那糍粑就从拇指和食指形成的圆孔间滚进青花瓷碗里去了。然后再在糍粑上撒些花生芝麻面拌合的白糖，那鲜、香、甜的口味，真是独特得很呀。巧家小吃样样有特点，样样好吃，每天早上，那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着“买碱水粑了，趁热呢。”就这样，大街小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关于巧家小吃，我就不再逐一展开介绍了。我有一个昆明的朋友来巧家品尝了这些小吃以后，甚至于有些夸张地笑着对我说：“你们巧家的小吃真是名不虚传，走遍天下，吃在巧家，这是真话。”

在玉屏山下的古镇旁边，有一个名泉大龙潭。那清澈的，汩汩流淌的大龙潭水水穿城而过，巧家县城家家流水，户户垂杨。县城的街道均不宽，约三四米，那是我的童年时代做“虾子过河”游戏的好地方。县城那些长长短短的街道，就像拍摄社会人生胶片，留下了我情窦初开的青涩岁月，留下了我美好的童年时光。我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样一个有城墙的古镇里度过的，幸福而又快乐，那是岁月无法从我的心中挖走的记忆。鲁木得古朴、宁静、温馨，回味悠长，是它给我留下了人生中最初的美好，当然也还有苦恼和忧伤。

1959年我考上云南大学中文系，1963年我从云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又被分配到内蒙古包头市工作，从此我便远远地离开了我的故乡。1979年我虽然调回了昆明，在云南师范大学工作，但因工作繁忙等诸多关系，我和故乡的父老乡亲依旧聚少离多，很少回家。从此，鲁木得就这样成了燃烧我的乡愁的地方。我忘不了故乡冰轮般的龙潭夜月，忘不了古镇的莲池晚风，忘不了拱洞桥下那些穿梭着少年人生的美好时光。忘不了啊，忘不了故乡的苦马菜荞粑粑，忘不了那陪我长大的黄桷树攀枝花。我随时都在想，是啊，故乡是一片云，日日飘入我的梦境；故乡是一条江，夜夜在我的灵魂中流淌。在那几十年漫长的岁月里，我这种思乡之苦，这种煎熬人生的乡愁，那倒真的是难以言表的，心中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五味杂陈的味道。鲁木得，我的故乡，我真的想念啊，“江（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仟亿，散上峰头尽望乡。”

2020年中秋节，文兄罗启昆从故乡给我打来电话，他告诉我故乡如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世界在建第一大的白鹤滩水力发电站2021那年7月就要投产发电了！他邀请我白鹤滩水力发电站开机发电的时候，一定要回家看看。得到这个震动人心的好消息，我激动得彻夜未眠，热泪盈眶！

我知道，白鹤滩水电站对于巧家人来说，它该有多么的重要，它是巧家人无法割舍的梦境，它是巧家人多少年来一直燃烧着的希望。为建白鹤滩水电站，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云南省副省长张冲就长途跋涉亲自到巧家白鹤滩踏勘考察。乡人郭赤之1969年下放白鹤滩（大寨区哆车大队马安山生产队），在下放期间老先生记有《白鹤滩日记》。最近我在郭赤之老先生的《白鹤滩日记》中读到这样的记载，日记说，有一天老先生在江边打柴时，在金沙江边的崖壁上发现一帧摩崖石刻。石刻上部横排阴刻“安澜吉水”四字，阴刻七绝诗一首，诗云：“金沙自古不通舟，水急天高一望愁。何日天人开一线，联樯衔尾往来游。”末行署款：“乾隆辛酉昆明穆弘题，杨清石刻。”这幅摩崖石刻蕴含着故乡人对金沙江多少饱含辛酸的期盼，多少敬畏和祝福啊！今天，白鹤滩水电站就要投产发电了，“水急天高一望愁”的金沙江就要在巧家县“高峡出平湖”了。“安澜吉水”，这个巧家人两百多年的祝愿和希望就要实现了！

白鹤滩水电站位于四川省凉山州宁南县，云南省巧家县境内，是金沙江下游四个梯级巨型水电站中的第二级，是仅次于三峡工程的世界第二大水电站。它是“西电东送”的骨干电源之一，是国家“十三五”能源发展规划的标志性重大工程。白鹤滩水电站将于2021年7月首批机组投产发电。白鹤滩水电站是全球在建规模最大单机容量最大的水电站。水库正常储水位825米，相应库容206亿立方米，地下厂房装有16台机组，装机总容量1600万千瓦，单机容量1100万千瓦。白鹤滩水电站工程是极其伟大的，它将造福巧家人民和中国人民。

我十分清楚为支援白鹤滩水电站的建设，巧家县政府，巧家县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白鹤滩水电站建设巧家库区涉及搬迁移民5万多人，这就是说金沙江边有5万多人要搬迁到移民安置点去。这些世世代代居住在金沙江边的农民，要他们离开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从此舍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方式，而后搬迁到移民安置点去，开始一种新的城镇式的生活。要完成这种破茧化蝶的巨变，这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一种痛苦的抉择。但勤劳善良，艰苦纯朴的故乡父老乡亲，他们以保证国家的重大工程建设为重，舍小家顾大家，重大义忘小私，果断地为白鹤滩水电站的建设让路。他们顾大局，重大义，坚定地舍弃了“稻香果熟，鸡鸣犬吠，蔗甜桑茂”的家园，搬迁到移民安置点去了。但这对于这些祖祖辈辈都以耕种为生的农民来说，是十分难以割舍的，对此我真要为金沙江边的父老乡亲点赞啊！

巧家县政府为了搬迁安置库区的5万多移民，移民安置点建设的任务就特别繁重，要建8个移民安置点（大寨镇王家湾、白鹤滩镇黎明、七里、北门、天生梁子、邱家与、金塘迁建集镇、蒙姑镇十里坪。在这些移民安置点上，要建安置房723栋2138套，总建筑面积313.7万平方米，安置移民16867户，49152人。）可见安置的移民多，建设面积大，建设工程的难度极高，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啊。但为了保证白鹤滩水电站定期完工，定期发电,巧家人民政府还是保质保量的按期完成了这项艰巨任务。为了支援白鹤滩水电站的建设，巧家县人民政府、巧家县人民功不可没啊!

此外，借白鹤滩水电站建设的浩大声势，巧家县人民政府还乘势而为，趁机多方面筹集资金，对巧家县旧城区进行了全面的更新改造。随着白鹤滩水力发电站的投产发电，崭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个旧貌换新颜的巧家县城，也就骄傲地在金沙江边昂首站立起来了！昔日形式功能单一的名泉大龙潭，而今有了典雅风格独特的大理石围栏，水榭亭台，回廊拱桥，花香四季，如诗如画，真是美丽得很！“荷花宫样美人装，荷叶临风作翠裳。”美丽的荷池，微波荡漾，昔日的巧家八景之一的“莲池晚风”，那诗意和境界，又更加美好地显现出来了。昔日有些土气，形式有些单一的大龙潭已经被改造建成美丽幽雅的大龙潭公园了。音乐喷泉，多姿多彩，声音和影像交相辉映。壮丽辉煌的魁阁塔（塔高33.683米），它巍峨高耸，壮丽辉煌，它是巧家的地标性建筑，高地耸立在魁阁梁子（富春山）上。魁阁塔，前可以俯瞰已经“高峡出平湖”的金沙江；后面可览高楼林立拔地而起的巧家县城。昔日巧家县城的八景之一的“魁阁倒影”如今是更加多姿多彩辉煌动人了。

故乡新梦，忽到堂琅旧山头。如今高楼大厦林的巧家，不仅是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城镇，而且还成了名副其实的水乡泽国，曾经梦幻中的白鹤与水鸟，就要真的栖息到巧家来了。

今天，心潮澎湃，神彩飞扬，我们在玉屏山下读故乡的历史，读鲁木得的前世今生。鲁木得古镇在金沙江边就这样一个华丽的转身，就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的现代化城镇了。那个木鱼声声，钟鸣鼓响的鲁木得古镇就这样走远了，永远，远远地藏到人们的历史和文化记忆中去了。这种老和新，土和洋，过去和现在的变化，可是一次凤凰涅槃式的崭新巨变呀！是的，燃烧乡愁的鲁木得古镇就这样随着流逝的时光远去了，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个现代化的巧家县城在家金沙江边诞生了！这种刻骨铭心的变化，对于我们这些有乡愁病和故乡情结的人来说，今天我们能够看到高楼大厦林立的巧家县城，可那个0.5平方公里的鲁木得古镇却再也找不到了。对此，我们的心中虽然有惊喜，但也难免有那么一点失落和忧伤。我知道，这就是新事物分娩时不可避免的阵痛了。但是，我们的社会人生就是要在这种阵痛中发展，就是要在这种阵痛中新生，这可是巧家在新时期一个重大的历史性抉择呀！如今，家乡变了，家乡的山绿了，家乡的水甜了，是国家的重大工程白鹤滩水电站的建设，给了巧家能够变得如此光鲜亮丽的一个大好契机。

又见山前金江水，春风不改旧时波。金沙江，我的母亲河，是你改变了巧家人的命运，是你造福巧家人民。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一个心系巧家的耄耋老人，衷心的的祝福故乡这个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