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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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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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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 道

建华是我读中学时候的同学,现在他已经是医学院医疗系三年级的大学生了。这次暑假他回家去,想不到会遇到那么动人的故事,写下那么生动感人的日记。可惜,他只给我看了他日记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日记却要保守“秘密”,不肯示人。但仅此这一部分日记也还是蛮有趣味的了,如果你不嫌他的文笔粗疏的话,倒是不妨读一读哩。

1961年8月6日晴

金桂和来访的亲邻走了,妈也睡了,幸福和激动却久久地留在我心中。听着窗外那一阵阵的蛙声,闻着这稻花的香气,我知道这是家乡美好的盛夏。

白天,我坐着周四叔的马车从县里回来,到邓家湾子那条两旁栽满了石榴树的大道上时,周四叔“啪”地甩了一鞭子,还嘘了几声口哨。周四叔的这种“暗号”,当时我是并没有察觉到的,我完全醉心于家乡如诗如画的美好景物中去了。一望无际的田野,两旁的石榴碧绿绿的挂满了枝头,是的,这还是夏天,要是秋天,我想它准会红宝石似的咧着嘴露出玛瑙般的牙对我笑哩。

我正沉浸在甜蜜和幸福的冥想之中,忽然,“咚”的一声,从石榴树上跳下一个人来,吓了我一跳。我定神一看,原来是一个挺秀气的姑娘。她好像还为她刚才吓了我一跳的举动感到很满意似的。她和周四叔都一齐纵情地放声大笑。说句真话,这使我十分反感。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调皮而又在一个陌生的小伙子面前放纵不羁的笑呢?她上车后便坐到我的身边,用那双大胆而泼辣的眼睛望着我,她的眼神的确给了我不少精神压力,让我有些忐忑不安,有些心跳。于是,从她那一身洗得粉铮铮的白衬衣和雅布下装,我判断她准是一个不热爱劳动、又好讲漂亮的农村姑娘。可她是谁呢?我从前为什么没有见过她呢。

“四叔,你今天咋个会拉一庄‘生货’回来呀?”她神秘地笑了笑这样问周四叔,却毫不掩饰地还用眼睛望着我笑。我一听这话脸就红了,我知道她所说的“生货”就是指的我。周四叔一点也不替我解围,反而说:

“嗬嗬,死丫头!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人家是医学院的大学生呀!咳!你们两个倒算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一条路上的人?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姑娘,才发现她背着一个红十字包包。我想她应该是一个赤脚医生吧。

“医学院的学生!?”从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耀出羡慕和惊奇的光芒。随后,她又用眼睛呆呆地望着路旁移动的树影,看样子是勾起她什么心事来了,进入了沉思和冥想之中,有点发呆。

在陌生人面前,我是不轻易启齿的,我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好意思打听她的名字和经历。

哦!夜深了,鸡已经叫了头遍,我得马上睡觉了。

8月7日晴

今天,我本来要和哥哥他们一道下地收早苞谷,可是妈不准,她说:“出去两三年了,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就给老娘四平八稳的好好在家里睡上一天觉吧!”

她硬叫妹妹“监视”了我一天。

8月10日雨

有十多天没有落雨了,金沙江河谷有些闷热,今天突然下起雨来,社员们真比落珍珠还要高兴!哥哥们架着牛拼命地犁那块就要种晚庄稼的地,姐姐和嫂嫂她们忙着栽红苕。我也被安排到妇女队去栽红苕。在我们金沙江河谷里,这种植物一年至少可以种两季。

在栽红苕的过程中虽然没有说谁要和谁竞赛,可是各人栽一沟,谁快谁慢那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咳!我们在暗暗的比武哩!

我的前面是个穿蓝衣服的姑娘,头上的斗笠遮住了她的脸,不过从她栽种红苕的动作看来,她的动作比任何人都熟练,都麻利!我从心坎里感到佩服。我从小就干这种活,而且在学校里也经常下乡劳动并没有丢生,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身是汗,可就是赶不上她。她虽然没有回头望我,但我知道,她是暗暗在和我竞赛,暗暗在和我较劲哩。她负责的那一沟栽通了头后,却回过头来帮我栽,我抬起头来,感激而又佩服地望着她。哦!这一看不由得我大吃了一惊,她不就是那个从石榴树下跳下来,上了我们的马车的那个野姑娘么?

此时,她又放纵地对我哈哈大笑起来。

8月11日阴

妈一直都在责备我,说我昨天不该冒着雨去栽红苕,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蓑衣给我披,看吧,现在真的被雨淋出病来了。我却抱怨自己,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一点也经不起风吹雨打!人家她,那个从石榴树下跳下来的姑娘,还不是也没有穿蓑衣吗,可为什么她就不会生病呢?我明白,那天我对她不爱劳动只爱打扮的推断应该是错了。

说来也很惭愧,我是学医的,可是我还没有去“医”人,却被别人“医”了。

为了我的病,妈叫妹妹把医生都请来了,想不到的是,这个医生竟然就是那个和我竞赛栽红苕的姑娘。我们早就是熟人了,可是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陶萍,是上级刚刚给我们大队派来的赤脚医生,难怪从前我没有见过她呢。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我就笑,要不是前两次她也是这样,我真会怀疑是不是妹妹这个爱搞恶作剧的小家伙,准是她又趁我睡着的时候在我的脸上涂了锅烟、开了八字胡了。

她用手摸着我的头,我觉得,她的手比我发烧的头还烫,莫非她也在害病么?她和其他的医生一样,叫我张开口看了看舌头,又用医生沉思冷静的态度深思了半晌,她没有给药,却狡黠的微笑着问我:“医学院的大学生,你说该吃点什么药吧?”

“医生,你认为合吃哪样就吃哪样吧!”我难堪地笑了笑。

她把开给我的药递给我,还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就出门去了,并没有像其他医生一样说上几句安慰病人的话。因为她知道我也是未来的医生,但我的心里却欠欠的有些怏怏不乐。

8月13日晴

犯了点伤风感冒,病早就好了,可是妈和老队长都下令要十五号以后才准我参加劳动。

我除了在家里看书,就只有到地里找金桂他们耍,抽空也会偷着到地里帮哥哥他们犁两划地。只要不给妈和老队长看见,那是没有关系的。

8月1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妈和哥哥他们都没有出工,妈坐在小板凳上一针一线的在给我纳那双千层底,那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啊。我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动,眼眶湿湿的。

因为雨天不能下地,我和哥嫂他们就在家里一边推苞谷面,一边拉家常,让我感到了家的温馨。

傍晚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了。忽然老支书从外面冒着大雨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问我妈:“大婶,建华呢,他在家吗?”

我忙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老吴叔,找我吗?”

“哦,建华!我们未来的大医生,现在可用得上你了。我们队上只有陶萍一个医生,可是现在她又不在家。哎,这个姑娘工作搞得满不坏,她背着个红十字包包哪点会敢停一会儿,到处忙啊……你看你老吴叔就是爱啰唆!你知道小米庄王天明家吗?啊,知道就好。人家是去年这两天结的婚,现在要生了,是难产。要是没有医生,我看就要断送掉两条性命了,你赶快去救救命吧!”听了老支书的话,我不禁张口结舌,这下可把我难坏了!我虽然学医的,但才三年级,还没有出去实习过,一点临床经验也没有,而且我又不是学的妇产科。可是从老支书那焦急的脸色看来,我判断事情是紧急的。要是真的因为生小孩死了人,那……我急得直冒心火。

“还犹豫什么!?马上就去吧!你还没听老吴叔说王家嫂嫂有生命危险吗?再说,你学的那些东西也该用用了,快去!快去!”我妈平时是多么慈祥,可是现在她却十分严厉地催起我来了,像是一个部队首长一样在向我发布命令了!

“是呀,建华,你去看看吧,我想你会有办法的,你已经在医学院学了三年了。”哥嫂他们也这样心急的催促我说。老支书一直用期望的目光看着我。

不管了,去闯一下吧;我这样想。但我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接生器械一样也没有呀?”可是老支书比我想得周到,他把背上背着的急救药箱递给了我。他说:“还好,这家具我们队上有两套,小陶用一套,一套就放在队上,想不到今天还用上了!”

天完全黑了。闪电,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了黑暗的天空。雷电就在我头顶上轰鸣着,滚动着,像在吓唬我,又像是在撕破喉咙喊我:站住!站住!但我还是一个劲地往前奔走着。雷电轰鸣、狂风呼叫,突然间狂风突然“呼”的一声抢走了我的斗笠,瓢泼大雨泼得我喘不过气来。夜色比墨还要浓重,我虽然亮着手电,但那也完全不济事。我不断地跌倒,跌倒了又爬起来,然后又不断地奋勇前进。

双龙沟,平时只不过流着碗口粗细的一股水,可是这时它却翻滚着三四尺高的恶浪,它咆哮着,奔腾着,一个又一个的恶浪不断向我扑来,像要一口把我吞到它那冰凉而黑暗的肚中去似的。我犹豫了,我胆怯地在河边站住了。

可这时,我好像看见了王家嫂子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她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焦急地等待着。她那痛苦地挣扎着的情景总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啊,痛苦在折磨着她,死神在威胁着她!

是责任心,是人性深处救死扶伤的感情促使我产生了无畏的勇气,我一咬牙跳下了奔腾的双龙沟。踉踉跄跄地在浪涛中小心前进着。就在这个时候,河里一个滚动的石头打伤了我的脚,我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拼命地忍住疼痛继续前进。我知道,此刻只要我稍有一丝心虚和怯懦,稍有闪失,江水就会吞没我,我就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死神就会来迎接我。正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一个突然的闪电照亮了河面,我忽然发现河心中有一个被恶浪打得跌跌撞撞的人影。接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惊天动地的炸雷。

危险!我不顾一切地向那个黑影猛扑过去,生拉活扯的硬把那个人扶上了对岸。我用手电筒一照,却让我大吃一惊,哦!原来是她,是赤脚医生陶萍!她已经不省人事了。我把她扶进河边刘大妈家。刘大妈给她换了衣裳,还一直生气的,唠叨着:“陶医生样样都好,就是这颗比狮子心豹子胆大要不得。你也不想想,下这么大的雨,这涨了水的双龙沟还是过得吗?病人嘛,就让他多疼一会儿,这也没有什么要紧嘛!……”

灌了几口姜汤,陶萍醒过来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冷气。猛然想起了我的紧急任务,竟像晴天霹雳一样,将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呀!此刻王家嫂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正要拔腿往外跑,陶萍却坐起身来一把拉住了我:“哦!建华有你就好了,你快帮我一个忙,邓家湾子的邓毛狗家爹害伤寒,马上需要打针,你赶快去,药包在这里。我,我实在走不动……”她闭上了眼睛,又倒在刘大妈怀里,她太困了,她太疲乏了。那个红十字药包,还一直紧紧地抱在她怀里,像一个战士随时随地都要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枪。

“不!不能!陶医生,小米庄王家嫂子就要生孩子了,老支书要我马上去……”我想起方才老支书的话,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却睁开眼睛看着我微微地笑了一笑,然后说:“王家嫂子已经安全的生产了,我刚才就是从她那儿来的。你赶快到邓家湾子去吧。”

“这是真的吗!?”我这时真是喜出望外了,如释重地深深透了口气说:“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我背上急救药包,冒着狂风暴风雨风驰电掣地向邓家湾子飞奔着跑去。

8月19日阴

回想起来,我咋也不明白,昨天我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被河里的石头打伤了脚,还能冒着风雨跑二十里路到邓家湾子给病人打针。

我妈也真啰唆,我脚上这小点伤算得了什么,可是她叫妹妹又把陶萍医生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陶萍医生不再那么放纵的笑了,也不再那么用大胆而泼辣的眼睛看我了。而且,我从她的目光里,还察觉了她还似乎有那么一点温柔和羞怯。

上好了药,她问我:“大学生,你为什么会想去学医呢?”她虽问得突然,但我毫不感到踌躇,我说:“从前,我爹是生了病家里没钱,医生不给医治死去的,那是新中国成立前的事了。那年,我记得我爹的病一天天的严重,好容易请来了一个医生,他看了病,可是要二十块银圆还要外加一只大公鸡才肯开药方。我家没有牛,也没有地,卖完了家里的东西也凑不足二十块银圆啊!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病魔夺走了我爹爹的生命!”

想不到我的话会激动了她,亮晶晶的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滚动着。

“后来,我妈赌气地说:‘儿啊!将来你长大了一定要去做一个医生,专门医治那些没有钱的穷人!’高中毕业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昆明医学院。”

她听后微微地笑了一笑:“我也讲讲我吧,我家是个医疗世家。我爹解放前就行医,不过,他和你们说的那种没有心肝肺的医生完全不同!我想当医生的目的倒和你有点相似。能做医生,那是一个人一生的幸福和快乐!你想,一个病势垂危的人,因你的医治而恢复了健康,这该多么令人欣喜的事啊!我们救死扶伤,你想想医生的职业是多么崇高和伟大啊!我们能保证人人健康,个个精神饱满。当工人炼出滚滚的钢水来的时候,当农民打下万石金黄的谷子来的时候,你能说这些劳动果实里没有我们医生的奉献和汗珠在闪光吗?”

她红艳艳的脸上浮现现出了一种幸福的微笑。她静静的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在冥想什么。我知道,她的心儿已经插上了理想的翅膀。

“只是我的水平太差了,只读过地区护士学校,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再念念医学院那就好了。真的,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富裕,我们这里将来也要办医院,也要有妇产科、口腔科、内科、手术室、X光放射室,你想想,我这点水平能行吗?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工作不再是什么消灭传染病,而是怎样使年青的更健康,年老的更长寿了!”说到这里,她又纵情地笑了。这时我才发现她今天已经换了一套衣裳,雅布的短袖衬衫,海蓝色的裤子。她很爱美,我想爱美的人一定是热爱生活的。

8月21日晴

妹妹这个小家伙真调皮,她诡秘地笑着对我说,陶医生在门外等我。可等我急急忙忙的出门去一瞧,却连影子都没有。妹妹此时却高兴地拍着巴掌高兴得笑个不停。我真有点生这个小家伙的气。

可妹妹为什么要这样骗我,要如此弄我呢?

8月22日晴

傍晚,夕阳给故乡的山峦和村庄镀上了一层金色。收工回来的姑娘和小伙子,一路嬉笑着,打闹着走到小河边,他们到河边洗去脚上的泥,也洗涤一天工作带来的疲乏。此时,每个农家的房顶上又照例升起了袅袅炊烟,要是作家遇上了这样美丽的黄昏景致,我想他是一定会用最美丽的辞藻描绘出一幅美丽的农村风俗画来的。

每当这样的时候,我爱顺着小河边漫步。说来也巧,这时,我忽然看见陶萍一个人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晚霞美丽得很,河水一次又一次地荡上来吻她的脚。我放轻了脚步向她走去。走近了,才见她低垂着头,不时痛苦地用拳头擂着自己的胸脯,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又像是在狠狠地责备自己。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的痛苦和不安。我抑制不住地激愤起来,我想陶萍是个好姑娘,要是有谁敢欺负她,我决不铙他!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陶萍医生,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她没有想到会是我,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毫不掩饰她的悲痛,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哽咽着说:“建华,我这个人多粗心啊,三黑腿上生了疮,开刀时消毒不好,现在化脓了!我多粗心,多粗心啊!”她用那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我,还直跺脚。

我听了她的话后,心里有些激动。我不知道她当时想了些什么,也许是在体味医生崇高的职责,又像是在崇敬医生那种神圣的灵魂我对她产生了一种敬仰之情,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我还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才好。

8月24日晴

今天我去为甘蔗上墒的时候又遇到了陶萍。她又有说有笑天真活泼得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了,想起那天她在河边那样伤心和不安的模样,我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休息的时候,黄桷树下便成了她的临时医疗站。

今天,我才明白,她这个赤脚医生为什么老要和社员们一起出工干活的道理了。

8月25日晴

村剧团排演花灯剧《三方亲》,金桂硬把我拉去做他们的“助理导演”,直到深夜我才回家。

田里的谷子刚刚扬过花。新穗和栀子花溢散着比酒还醇的香气,蛙声十里,家乡多美啊!此时此刻人们都进入香甜的梦乡了。

我放慢了脚步,静听青蛙那欢乐的大合唱,沐浴这清爽的田野香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家乡带泥土气息的空气,我的心都醉了。

这时,我却看见了一个依然亮着灯的窗口,像村庄还睁着一只梦幻的眼睛。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下,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读:“……急性炎症的主要象征为热、红、肿及痛。热与红系许多原来处于关闭状态的血管开放,患部血流量大为增加所致。肿胀由于渗出物,特别……”这是我已经熟悉了的陶萍的声音。我知道这是她在灯下钻研病理学。这声音像突然一亮的闪电,震撼了我的灵魂,也照亮了我的心扉。

我的心情有些激动,我想叩开她的窗户,但另一种力量阻止了我。是啊!这样美好的夜是多么适宜读书啊!我不能打扰她、妨碍她。

回到家里,我久久不能入睡。像有了什么新的发现,有了什么新的感受,好像是早晨那轮红日,让我感受到了温暖,发现了一种无比明亮的光辉!不,我所发现的,乃是一颗平平凡凡的,医生的心;我所感受的,乃是我的心和这颗心的碰撞、交流、融合与共鸣。

8月27日阴

妈今天特别忙,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她要为我收拾行李,为我做些好吃的,还用肉末为我炒了一瓶昭通酱。一个“爱”字,就像一盆暖烘烘的炭火,这就是天下父母心啊!

说来也奇怪,这时我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留恋的,有些忧伤的情绪。是的,家乡这样好,家乡的人这样好,我实在不愿离开我美丽的家乡啊。

特别是陶医生,她那美丽的面影随时都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像她仍然在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依旧对着我无拘无束的笑,这确实在心灵上使我产生了一些纷扰,给我带来了不少的烦恼和忧伤。

8月28日阴

黎明从黑夜那里把村庄接回来了。

火红火红的太阳从山冈上升了起来,朝霞满天,山路弯弯,柳暗花明,晨雾如诗意般朦朦胧胧,故乡真美啊!美得成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和牵挂。

我坐着周四叔的马车又飞驰在邓家湾那两旁长着石榴树的路上了。好快啊!石榴的皮子红了,谷穗已沉甸甸地低下了头,金色的秋天到了。秋天,这该是一个收获的美好季节啊!

此时,我的心中却颇有怅惘,有点后悔,昨天我为什么就没有去和陶萍医生道个别呢?我真恨我自己。说真的,我有些想她了。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就像我上次回来那样,她还会从石榴树上跳下来,在我们的马车上洒满银铃般的笑声。可石榴树丛里再也没有她的踪影了,墨绿的石榴树把我的心掏得空空的,这让我的内心感到十分的惆怅和懊恼。

8月29日晴

在县城里准备乘车去昆明,我正在车站上等车的时候,身后不知哪个冒失鬼的行李竟然碰了我的头。我生气的回头一看,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是你呀!陶萍!”我们热烈地互相拉着手乐得又蹦又跳。

她故意用生气的责备的口吻说:“好不得了啊,大学生!几时走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昨天接到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再去找你时,你就已经走了。昨天我赶到县城时,又忙着到卫生局去办手续,没空到旅店找你,想不到今天还能和你同路呢!真是太巧了,太巧了!”

“怎么?你考上了……”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狐疑,有点惊奇。

“你看我,不兴把话说明白,告诉你,我已经考上医学院了。领导上已经决定派我爹到大队上顶替我的工作。”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高兴万分,完全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不知所措了。

此时,就像过电影似的,我又想起了第一次在邓家湾子遇着她时的情景,当她听周四叔说我是医学院的大学生时她目光中流露的那种情绪,想起有一次她和我谈到她想读医学院进一步深造的话题……哦!原来她早已报考了医学院了,可她却一直瞒着我,对我保密哩!

太阳和月亮,一次难得的重逢。

亲爱的读者,我的话题只能就此打住了,因为建华给我的日记就是这么些。但你无须遗憾,另外那一部分日记他虽然不肯示人,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们“浪漫”的去想一想,那后来发生的事你们是不难找到圆满的答案和结局的。

原载《边疆文艺》196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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