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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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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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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田塍

太阳刚刚落山。

归鸟在天上画轮回的弧。

蹲在田塍上的老人,夕阳在他的烟锅里一红一红的。一只展翅飞旋的乌鸦也亮出了一氅金色。在这天与地即将吻合的瞬间,那田塍正处于明与暗的分界线上。它将田地与荒芜分开,将农事与闲暇分开。天上的金边越来越窄,眼看那田塍就要与天边的地平线重合了,黑色正向这边浸染过来。

田塍与田塍的连接便是路,岁月与岁月的连接便是生命过程,在这夕辉中看地上的路或续或断,看人生或明或暗。

田塍无声地延伸着老人心中的往事——

也是一个农事刚刚画了句号的黄昏,一个女人从田塍上走了过来。走进了他战栗的情感和生命的纠葛。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是这田塍连接了青春和爱情,小村才有了这个镀金的故事。阳光和生命在一根藤上结了一串瓜,女人给他生了一窝孩子。人生就像从家里到地里的这段田塍,是人生一段镀金的路,一瞬间的辉煌。而后,那女人便走进了田塍那边的荒芜,走进了荒冢中永恒的黑暗。

生与死究竟有多长的距离?不就隔着一条土埂子吗?

夕辉中,老婆婆那佝偻着腰背柴火的背影,一颠一簸的,慢悠悠的,始终走不出老人的感觉和目光。

草棵棵里,蟋蟀未等夕辉褪尽就开始唱了,唱青春和爱情的凋谢,唱老人湿漉漉的目光。那些甜甜酸酸的日子,就像人生藤蔓上的葡萄,都一颗接一颗地掉了。

天上那飞翔的乌鸦将翅羽—斜,便将金色抖落了,那翅羽依旧幽冥般的黑。那“呱——”的一声,也让人去感觉那黑咕隆咚的深渊。老人站起身来迈进麦地,隔着田塍默默地瞅那边的世界。

小镇

好多好多年了,它还是没有长大。一只报晓的公鸡就能将全镇的人叫醒。身边的小河沟,天天给它唱好听的山歌。

青石板镶成的街道,像山里人赤着的脚板,总粘着些红色的泥巴。一根高高的电杆,牵着神秘的远方……

蘑菇、木耳的清香,还有那一锅翻滚着的羊杂碎……把山里的小镇熏得香香的。一个烧得红红火火的铁匠铺,执着地锻打着山里人朴素的希望和明天。有一匹马,驮着山货从这里经过。街子天就是小镇的节日,在那些装满了山货的背篓中间,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连环画摊子,一群孩子挤在那里看这大山里还没有的世界。

一幢四层楼的百货商店终于落成了(还是钢筋水泥的呢),这是山里出现的第一个惊叹号。我们的小镇终于踮起了脚尖,高高地站了起来,兴奋地眺望未来和远方。

1987年3月5日昆明

原载《散文诗报》1996年总第46期。

乡恋

故乡,我实在说不出来你该有多么美。在我的记忆里,你爬满豆荚的篱笆上总蹲着一只芦花大公鸡,石板路上的老水牛总是一身泥,傍晚的田野总亮着野蜂的翅。

还有乡愁中那瘦瘦的月亮。

可我总是没完没了地梦啊,总是没完没了地想。童贞的许诺,青春的希冀,一年又一年地在我的心底抽芽。啊,故乡!我还能找回我那失落在打谷场上的欢乐吗?

故乡,一曲打湿眼眶的歌谣。家,总在路上。

故乡,故乡是山路上的背篓,田野里的镰刀。竹林和茅屋在乳白色的曙光中显影,铃铎在夕阳镀金的山路上摇响。

故乡,一条青石板路从雾霭中蜿蜒而出。牛蹄敲打出来的诗韵,庄子的哲学一样古老。让故乡扬名的英雄是记忆中一个穿麂皮褂子的猎人。一个没有走出山谷的愿望是那一双踩疼人心的小脚。茅草屋像身着蓝布大襟的祖母,一代又一代,养育这里的民族。为了一支黎明的歌,一个险韵从石缝里爬出,而后滴进村姑的水桶,过程艰难而漫长。

蹲在岩石上的老鹰,沉重如故乡这艘古船抛下的铁锚。

一条弯弯的红土路,描写我和故乡的距离,描写我和故乡联系,那是我身上一根剪不断的脐带呀!

故乡,一封由红土地写成的情书。

茅舍,石板小桥,还有挽着竹篮的村姑……故乡就这样用它自己的形式发表田园诗。山鹰和白鸽是获得了这个主题的音乐,在蓝天上游弋——

田野,女人隆起的胸脯,

石桥,男人拱起的脊梁。

一条大黄狗忠诚的守卫着柴门里的思念。屋檐上一串火红的辣椒,烧红了远方的眺望。

故乡,故乡就是那个闭着眼睛就看见,睁开眼睛就看不见的地方。

故乡的树

故乡鲁木得(巧家县城所在地)后面的玉屏山很高,也很陡。从金沙江河谷里飞起来的老鹰,经常在山崖上碰伤翅膀。金沙江两岸的大山把蔚蓝的天空挤得窄窄的,被挤窄了的天空,就像我的故乡眯缝着眼睛在看宇宙。风,侧着身子从河谷里溜过。山崖上滚落下来的石头,常常掉进梦里。山上流下来的那些小山溪,性子急得很,一出溜就从山坡上滑下来了,流进了金沙江,山溪这才发现再也无法找到曾经的自己。

山崖上那些从石缝里长出来的青杠树,生存和梦想十分艰难,小心翼翼地,坚韧不拔地用根须在岩石上盘牢生命。青杠树,艰难的积攒着阳光雨露,积攒钙质,积攒黑黑的碳元素,让树叶慢慢地在时光中积淀金色,让树干骨头一样越来越硬,在一个“陡”字上站得很稳。它的树干是山里人建筑房屋的栋梁。

青杠树的树疙蔸很熬火。

在我的故乡,玉屏山的确很有点性格,很有点霸气。故乡鲁木得,就这样坐落在玉屏山下的这块坡地上,一生一世都在恨恨不平,其实是恨“不平”。大山和岩石头把鲁木得越挤越瘦,越挤越陡,连从月潭书院里传出来的书声,听起来都是坡坡坎坎的。紧贴金沙江的裤脚坝子,可以说是鲁木得最平的一块地方了,如果在这里睡着了,一翻身你的梦就会滚到金沙江里去。

玉屏山高大雄伟。它就是用它高大粗壮的身躯,莽里莽撞的拼命向前挤,向前挤,就像是要把人间烟火、要把鲁木得都要一同挤到金沙江里去似的。

黄桷树,我故乡的树。它从金沙江边的乱石中勇敢地站了起来,用它的虬根紧紧地抱住大地,紧紧地抱住岩石,紧紧地抱住生命。绿莹莹的树冠,小鸟的乐园,金沙江边的遮阳伞。我十分崇敬黄桷树,它很有点沙漠胡杨那样坚韧不拔的秉性。它的根须(那是获取水分和营养的血管呀)哪里有土壤,哪里有生存的空间,它根须就窜到哪里。金沙江边的黄桷树,为了生存、为了向上,它一着急,一生气,就会长出很多很多气根来。那气根,就像无数的血管通向大地。黄桷树用它固定生命的根须,紧紧地拥抱着大地。黄桷树,在金沙江边站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黄桷树,高大崔巍,一棵连着一棵,独木成林。金沙江边的黄桷树,硬是用它的肩膀把不断退向绝境的,快要掉进金沙江里去的鲁木得一肩膀抗住!

原载《昭通作家》2017年第1期

江边有棵连理树

我的故乡,装满爱情的金沙江河谷,蔚蓝的天空上,时有大雁飞过。河滩上的鹅卵石不是金银财宝,我的故乡曾经很穷。

金沙江的崖岸上,肩并肩的长着两棵树,一棵是攀枝花树,另一棵是黄桷树。两棵树肩并肩、根连根的生长在一起,像一对孪生兄妹。树梢与树梢,叶片与叶片互相摩挲,根须与根须在石缝和泥土下面互相磨缠。枝干与枝干互相搀扶。树根和树根互相拥抱,勾肩搭背,相拥相依,一对难分难舍的情侣。春天,攀枝花开花,黄桷树发芽,一个披红,一个挂绿,一对雷打火烧都不会分离的俏冤家。

是的,金沙江河谷曾经很穷,所有的石头都光着身子,不穿衣服。清风明月花自开,在贫瘠的崖石上一棵树爱上了另一棵树。再穷,金沙江也是它们的娘。白天它们读浪花,夜里梦石头。金沙江被感动了,那江水就涌上岸来,泡湿了一个缠绵委婉的爱情故事。有两只鹭鸶,还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在它们的连理枝上筑爱情的窠巢。说不清道不明,这里的爱情十分富有。

夏天,金沙江河谷很热,热得就像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金沙江就像烧开了锅,那江水翻滚着,奔腾着,热浪冲天。河谷里的风烫得就像烙铁一样。石头一直在冒汗。大地一直在喊渴。树林里鸣叫着的蝉突然屏声静息。

金沙江河谷,就像有九个太阳燃烧着的火炉。

可不管河谷里怎样闷热,黄桷树和攀枝花依旧相拥相依,相互支持,互诉衷情,相互亲昵,相互爱抚。有一天,攀枝花靠在黄桷树浓荫覆幽的怀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红艳艳的花朵结果了,果实咧嘴笑了,还从嘴里吐出许多许多雪白的飞絮来。那雪白雪白的飞絮在天空上飘啊,飘啊,爱情世界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美丽。生命从来没有过的精彩和清凉。

天空上那雪白的飞絮飘啊,飘啊,竟然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闷热的河谷从来没有如此清凉过,这世界一下子凉爽极了。黄角树感觉得十分惬意,便感动地对攀枝花说:“妹妹,哥哥在你的怀抱里真凉爽、真幸福啊!”

金沙江边,有两棵互相拥抱的连理树。

2016年11月13日昆明

原载《昭通作家》2017年第1期

故乡的花

山茶花

太阳用它鲜红的血液浇铸了你的花瓣。

在那肃杀凋零的严冬里,你并没有胆怯,没有休眠。你坚韧地积蓄着生命的力量,顽强地酿造着生活的芬芳,执着地储备着绚丽的色彩。

你生长在南国的山野,因为这里凝结了更多的阳光。秋天,阳光和果实跌碎在大地上,流溢着满地的金汁……冬雪的覆盖没有可能销蚀它、溶解它,在厚厚的雪被下面凝成了一个燃烧的信念。如今,你用无数绿叶的手掌捧出了一个鲜红的心愿。

在隆冬里,献给人们一个温暖的微笑。

梨 花

青春是一个燃烧的字眼,可你呢?梨花姑娘。

你从来没有大红大绿的去打扮过自己。

你选择了一种极为平常的白色。也许是“因嫌脂粉污,免受蜂蝶垢”吧?默默的,冷冷的,一种毫不张扬的人生。你素洁淡雅得几乎被人们遗忘了。然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夜的大染缸没有让你改变颜色。二月的春风没有把你剪碎。一种不容玷污的心迹。梨花姑娘,是春风读懂了你的心事,大地知道你的奋斗,风雨理解你的追求。太阳天天都要向你投寄彩色的诗笺……

你把一个甜蜜的事业,深深地藏在心里。

含笑花

结晶了的幸福和欢乐,美好的情感开了一朵绚丽的花。

她笑盈盈地站在山冈上,风传送着她的甜蜜的信息,染红了她的微笑。因为她笑得太美了,惹得其他的花和她一起笑。

但她不是童话和传说,她是我们高原上的牧女。一根牧鞭,赶出太阳也赶出月亮,她始终牧放着一片希望的云。

黎明,阳光洗亮小路。

黄昏,晚风碰响铎铃。

她的幻想是没根没底的蘑菇。她的情感是缠缠绵绵的岩角藤。野性的风将她抱大。阿爸留给她牧鞭,阿妈留给她山歌。他们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什么都有了。她的歌声很甜,把睡着了的石头都能唱醒。山泉经常用清脆的喉咙和她一起唱。

对面山上有一个放牧的小伙子,也爱唱山歌。山歌像根神奇的线,在不知不觉中把两颗心拴在一起了。

有一天,大山用鲜花和蝴蝶把环境渲染得美美的。他们像两朵幸福的云,在山里相会了。大山没有教他们,山毛榉没有教他们,他们拥抱了。这山里的爱情是最封闭的,又是最公开的。他们不怕太阳看见他们。他第一次吻了她。

他吻了她,却像野鹿一样撒腿跑了。她无法描述心中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滋味。她想笑,也想哭,但最终还是笑了。

“咯咯咯”的笑声撒落在山野,开出那么多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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