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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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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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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嘉谷

滇南一介书生,红土地上一个少有的才子。

一顶黑色的瓜皮小帽紧紧地扣在他聪颖智慧的脑袋瓜上,生怕那犀利、深沉的思想冲天而去。靛蓝的长衫却偏偏还要罩上一件青布马褂,脚上穿的也是黑袜黑靴,清一色的黑,高原上的紫外线和那个时代的流行色把他塑造成了屏山上一块黑色的石头。那形象,倒也有点像扬州八怪用水墨勾勒出来的一个高傲而又内敛的人物。

清末,那个时代流行一种乌鸦色,在这个时尚的大染缸里染出来的人都一样,那衣着便都“天下乌鸦一般黑”了。也许是为了照应这个时代的色彩,他那双眼睛也黑黑的,黑得发亮,黑得深沉,深得让人无法看见他思想的内部,亮成了洞穿那个时代的光芒。

袁嘉谷,一个墨色时代的孤独旅者。他的一生始终都在寻找,他的一生始终都在求索。为了熟读四书和十三经,他案头那盏穿透黑暗的油灯夜夜亮着,岂不说几十年下来耗去的灯油该有多少?如果将那燃烧掉的灯芯一根一根的加在一起,那长度也完全可以把石屏和京城连接起来了。

用地道的石屏话向乡亲问安,亲昵而没有距离。抱拳向友人打拱,撩起长衫向长辈施礼,他一身都透露着儒雅之气。喜欢在窗前种两竿修竹,栽两盆菊花,却从来不喜欢养那些宠物。

他的家乡,一个人寿年丰,“家家机杼声,人人诗书契”的文献之邦。异龙湖的风光很美,我想那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日子,他肯定是会携带娇妻美眷,架着采莲船在异龙湖上漫游的。天气晴朗,风光明媚,荷风送爽,石屏特有的花鱼在碧波中吐着水泡,点水蜻蜓款款飞,而那莲子却开始收藏这段甜蜜的时光了。石屏的天空很蓝,远山,飞鸟……一幅水墨描出来的画屏。从情感的谷壑间迂回出来的海菜腔却在荷花丛中萦绕,像小鸟一样在四山围绕的天空上萦回,被感动了的水珠在荷叶上站立不稳。情和景,诗画般呈现出一个才子的家乡。但袁嘉谷不是唐伯虎,寻花问柳点秋香那类艳闻逸事却是无法从文献上找到的,当然他也就更不会到昆明的云津市场去看那些窑姐从旗袍的摆岔间露出来的大腿了。有了空闲时间,他便把老牌胡开文的墨研得酽酽的,展开宣纸,用狼毫蘸了临欧阳询、王羲之的帖。他练就了一手漂亮的“袁家书”,省里省外乃至京城的人都争相向他求字。

那年代,折扇是一个人文化和地位的象征,公子王孙用的垂金扇显得奢靡而轻佻,他自然是不会用的。只有那把钱南园题笺的、紫檀木骨折扇却时常握在他的手中,那文人气、书卷气真是十足得很。他将折扇收拢来用右手握着,而后将折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在左手的手心上击打着,口里还哼哼着什么。他不精通京剧,当然也不是在哼“二黄”或者“西皮流水”,此种时候是灵感来了,他在吟诗或者作对。据说他那首长诗《异龙湖歌》,就是在这样一种情态下一板一拍地吟哦出来的。真的,随着那把折扇在他的手心上起起落落,那是一定会蹦出一串四言八句和平平仄仄来的……

袁嘉谷,锦心绣口,文采飞扬,他的黑龙潭集句联云“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滇中父老很是喜欢,大家都喜欢吟诵。一个“空”字就将黑龙潭水那清澈幽深而又灵动沁人心脾的情态写绝了!

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昆明的法国人占据了圆通山。他义愤填膺,痛心疾首,虽然没有把酒临风,但却也慷慨悲歌道:“似歌似哭山头鸟,欲明欲灭佛前灯。”想起鸦片战争,想起邓世昌,他的心中总是愤愤不平!

那时候,中国人的骄傲都被洋枪洋炮轰散了,那个王朝更是辫子长志气短,只有他还能拍案而起,敢对日本人的版权要求说不!(注)

他心怀大志,壮心不已,发誓“丈夫不作禁囚泣”!鲲鹏是迟早都要展翅的。1903年,他一篇笔走龙蛇的经济特科论文倾倒了所有的江南才子。不苟言笑的老佛爷读了他这篇文字后释然地笑了,心想,就是要多一些这样实实在在的石屏的石头,大清的基业才会稳固。她那朱笔一勾,袁嘉谷便给中国的状元史画了一个句号,他取经济特科一等第一名,大魁天下,是为“经济特元”。

袁嘉谷家境并不富裕,他羞涩的囊中是很难掏得出一个光绪版的龙圆来的。《纪我所知集》说:“袁实寒士也”,光绪十八年昆明人士为涵养昆明风水,使才人文士能“大魁天下”,集资在相公堤上修建聚魁楼,作为经正书院的高才生,他仅“捐金五钱”,名列集资者刻名的倒数第一。十年后,他终于金榜题名,将倒数第一改写为正数第一。云南人以为这两个“第一”是一种兆头,是一种运数,所以一直在滇中传为佳话。

袁嘉谷大魁天下之后,那公务、应酬是越发的忙了,本来就不够强壮的身子,便日渐消瘦了下来。回云南后,家眷少不了要用纯粮食喂的土鸡,加入文山三七,用汽锅慢火蒸了给他补身子。但这样的伙食也是常常会被他拒绝掉的。因为他信奉的养生之道是:“心平气和享高寿,清茶淡饭能延年。”他倒是喜欢用异龙湖的莲子熬汤喝,据说那是能够清心益智的。他还喜欢吃那种用石屏北门的井水做成的臭豆腐。

于是,他清瘦的身子使得他那靛蓝的袍服越发的肥大了。只有他那被三坟五典,诸子百家营养过的风骨却越发显得硬朗,越发显得挺拔,越发显示出一种高原人的气势来。站在屏山上,被风一吹,他的衣衫便飘成了红土高原上那一片蓝色的云。

袁嘉谷,一个熠熠生辉的名字。

回眸红土地,我们的前面总有一个不会消失的背影。

【注】

袁嘉谷在学部任职时,当时翻译和文书都是日本人。他们说翻译印刷日文教科书妨碍了他们的版权,因而提出异议。袁嘉谷当场驳斥道:“中华文献在你国传诵千余年,从未听说华人向你们索取版权,你们区区教科书岂能与我国典籍可比?”日本人当即被驳得无言可对。

原载《乌蒙山》200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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