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的传说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哀牢列传》《华阳国志·南中志》《僰古通纪浅述·云南国记》等都有如下记载：哀牢夷者，其先有妇人曰名沙壹，居于牢山。尝捕鱼水中，触沉木若有感，怀孕，十月，产子男十人。

——题记

荒原上走来一个裸体的女子……

她第一次用脚支撑人的重量，用手摩挲粗糙的高原。路诞生在脚下，生命终于穿透了重重叠叠的黑暗。世纪的飓风刮过，野马群奔涌，她从荒原上站起来，像这高原又一次崛起。

时间的帷幕拉开。

生命刷新了万古不灭的太阳。

大自然的女儿，大自然的叛逆，大森林的家族对她开始感到陌生。荒火第一次骄傲地从荒原上滚过，黑压压的狼群退避，鹰鹫焦躁地飞旋，大地痛苦地错动……

流血的高原分娩文明。

静寂。悠远。哀牢山幽闭的日子还没有走上竹筒。风和阳光的手指不断剥落岩石，红土地的断裂层是高原痛苦而又遥远的记忆，黄昏的血潮一次又一次地漫过她的孤独。巨蟒默默地纠缠着悠悠的远古。夕阳蛋黄一样磕破在山尖上，大森林的黑夜来临。恐怖的嗷嗥，挣扎和血……黎明与黑夜，生命和死亡，不断在这里交替。

在这个被悬崖封闭的世界里，昼和夜都分泌困惑。太阳的目光烫烫的。她躺在草地上，常常仰卧成躁动和等待。

黑夜是一只大鸟，一次次孵化朝阳。情绪比黑夜还要无边，郁结在她心中的烦闷终于爆破了，她站在高山之巅上一声吆喝：

“哦嗬哦嗬嗬——，哦嗬哦嗬嗬——”

哀牢山醒了。十万大山一齐回应：

“哦嗬哦嗬嗬——，哦嗬哦嗬嗬——”

哀牢山有了第一支山歌。

时间将古老刻在高原的额头上。后来，崖画上出现了一个用树叶遮羞的女子。

高原艰难地孕育了这个世纪，生命之树长出了希望和痛苦，因为希望，她始终都没有走出痛苦，没有方向的风不会梳理心绪。太阳和月亮交替出入于她的瞳仁，可她读不懂天空，读不懂岁月。她还无法用现在去联结过去和未来。她渴望，于是痛苦，痛苦是她灵魂深深的根，她真希望秃鹰飞来将她啄食干净。

生长她的高原红土是万物的本原。蛮荒不能淹没智慧，沉寂没有窒息灵魂，生命在涌动……

也许那也是一种灵感，她在水中摸鱼，无意中触碰到一根沉木，周身一种异样的骚动，一切痛苦释放了，灵魂一阵突然的亢奋和激动。自此，她有了孕。

十月的血潮终于来临了，她咬断脐带，咬断孤独的个体，她生下了十个孩子。哀牢山一部独特的《创世纪》。

人们爱说事物如何开始。哀牢山的开始是一个女人。为了欢呼红土高原上这个主题的诞生，大怒江用十二万支铜号吹奏灿烂。高原人为了赞颂自己的母亲，他们擂破了皮鼓又换铜鼓。

如今，那位母亲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这个传说却是一只再也没有离开哀牢山火塘的始祖鸟。

原载《散文》1989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