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后。
山妞,一个呆呆地从茅草屋的小木窗里偷看世界的傻丫头,突然在小山村里发布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新闻:她决定走出大山,要到外面闯荡世界去了。临行前,她身披一块方格子土布围巾(她把故乡的田野和阡陌披在自己的身上),脚踏一双绽了线的布靴,肩挎一个手工编织的花布挎包(里面装着几个热乎乎的鸡蛋),带着山村苦涩的希望,带着故乡朴素的温暖(还有她那土得像草根一样的名字),她热泪盈眶地告别了生她养她的小山村。
走了,她走出了那个生长蘑菇、生长童话的山谷 。走了,懵懵懂懂的,背着简单的行囊,背着妈妈简单的嘱托,她走了。她走出了大山围困已久的寂寞,走出了牧歌的羁绊,走出了妈妈湿漉漉的目光……她走出了被大山尘封已久的人生。
走了,山里的一只小小鸟,说飞就飞了。
把思念和梦境留给白发。
把企盼和希望留给山村。
蓝天上的白云簇拥着送她。一阵山风吹过,苦楝树上一粒贫穷的种子辞别故枝。柴门前,妈妈目睹着大山隐去了女儿稚嫩的背影,她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楚,有些莫名的忧伤。
今年春节前。
在浩浩荡荡的返乡队伍中,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山妞从南方的南方回来了。有些急切,有些感伤,她匆匆忙忙地走在故乡那条她十分熟悉的红土路上。突然看到日夜思念的故乡热土,她一下子就跌进了如烟如梦的乡愁。她眼含热泪,情不自禁地哼着:“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生活/看见远方天国那璀璨的烟火……”
朴素的小山村,就像身着蓝布大襟的老祖母,腼腆而又不善表白的迎接着她。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人在呼唤她久违了的乳名。在大山里,人心很直,路却很弯。在那条弯弯的红土路上,她手里拎着iphone5,身穿一件梦特娇的红风衣,阿娜得就像一朵刚开的红杜鹃。此时,微风无声地给小山村送来一缕淡淡的清香,几只蜜蜂老围着她飞。远远地看去,从山口穿出来的那条小路上,一把不断移动的小花伞,那随风飘动的红风衣,像一个越来越贴近故乡的,热乎乎的梦。
栅栏旁边的鸡们看见她来了,晃动着火红的冠子忘了觅食。柴门前,她亲手抱大的“阿黄”不认识她了,“汪!汪!”直吠。刚刚打蕾的山茶花,依旧闭着嘴,暗自抿住浅浅的笑。地里正在吃草的老黄牛,下意识的昂起头来,“哞——”的一声叫醒了沉寂的山村。
蜜蜂“嗡嗡嗡”的忙着飞出蜂巢,草叶上的露珠抱着太阳一直在笑,突然放下松球的小松鼠愣神瞪着眼睛,蹲在篱笆上一群家雀“呼”的一声飞了起来……
小山村有些激动,有些不安。
原载:《散文百家》2013年第6期
《文苑·西部散文》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