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孩子

将军老了，白华华的岁月堆在他的头上。生命和死亡的对垒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许多战壕，他的青春是失落在哪个战场上的呢？记忆中的弹坑都开满了鲜花，他却老了。

从战火中走过来的春天特别美，五颜六色的鲜花装饰着他的阳台。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阳光和煦地照耀着他。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然后他笑了，笑得像战争一样豪放。

从废墟上走过来的春天非常美丽。一座别墅式的庭院、客厅、沙发，……环境十分宽敞而舒适。但在这舒适的环境里将军的心并不安宁，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走进当年的战场，就会挟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的暗堡。嘿，那战火硝烟真够美的！世界上所有的花没有它香。大炮、机枪、手榴弹、冲锋号……这一切组成的交响音乐听起来实在叫人过瘾！守无名高地，仗打得真激烈，一个营死了只剩下他们五个人。他的生命是在战火煅烧过的，是鲜血腌渍过的，是从崩塌的堡垒底下刨出来的。他的名字在敌人的耳朵里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手雷。在一次遭遇战斗中，他冒着枪林弹雨背着身负重伤的将军冲出了重围。后来，他也成了将军。

到处都是鲜花和鸽子，到处都是欢歌和笑语，战争走远了。战争走远了，弹片生锈了，但将军的故事没有生锈，他的脑海里总迂回着那场战争。年轻的共和国，那是他们用生命和青春竖起来的一座历史的丰碑。将军开创的事业是不会老的，但他老了。视察连队，爬一座五百米高的山头，他一连歇憩了五次。他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打起仗来还像这样，他就是战友肩上的一个包袱，敌群中一颗瞎火的炮弹了。

如今将军离休了，香烟茶水陪伴着他。可他的思绪无法走进那本新到的画报里，那么丰富的色彩，那么生动的画面都吸引不住他。这寂静的环境很不适合他大起大落的性格，他眷恋那张放了好几台电话机的大写字台。他不怕山崩地裂，他不怕地动山摇，他就是不习惯这安闲和宁静……

“将军爷爷——将军爷爷——你下来呀！”

此时，邻家的孩子在庭院里喊他。听那口气，他们可算是老交情了。那小不点儿胸前挎了一杆“冲锋枪”，看着这颇有战士风度的孩子，将军笑了。

将军从楼上走了下来，笑容可掬地来到庭院里。孩子示意他趴下，他明白孩子又要做骑马的游戏了。

将军高兴地把孩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过去举起了未来，今天托起了明天……

原载《云南日报》1987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