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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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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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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祖 母

我山村里唯一的一双小脚。

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她穿过许多密密麻麻的日子,一直走到人生的尽头,但她始终没有走出东方那条弯弯拐拐的小路……

她终日摇着一辆古老的纺车,始终转动着属于她的月亮和太阳。那嗡嗡嗡的纺车声似乎比音乐还美,这古老的旋律温暖着她悲凉的人生。纺车纺织过老祖母的欢乐和痛苦,也纺织过一家人单薄而粗疏的温暖。而今,涤确良、派尼司、麦尔登已经充塞整个市场了,老祖母的纺车却依旧旋转着,依旧旋转着的纺车是老祖母始终转动着的人生和习惯,空空地旋转着她的坚守和人生。

老祖母的命很苦,一块无形的大石头一直压着她的人生。那是一块“节孝可风”的匾额,挂在她家因不堪时间的重负而歪斜的门楣上(那是县里一个留着辫子的七品芝麻官给她挂上去的),从此她的光荣和痛苦都交给了那块木头。她守着寡、守着这块匾额把儿女拉扯大。就是那块遮掩着痛苦、昭示着礼教的木头,用镏金大字描写她皱皱巴巴的一生。

她站在门框里,东方女性一帧古老的肖像。

她用小脚走出来的历史似乎特别漫长,漫长得记忆已经无法打捞往事。属于她的时间就像她嘴里的牙齿,如今已经为数不多了,而已经流逝的岁月却变成一种重量,把她的腰压得弯弯的,她再也无法挺直她的明天。

如今,她已经很少走下自己的阁楼来了,纺车转动得很累,转动得有气没力的,那车轮依旧时断时续的转动着……就像月亮永远跟着太阳,今天永远连接着昨天。她仍然生生不息的,不断地转动着那辆古老的纺车。不断地转动着,不断地纺着,她把自己的生命纺成了一支古老的黄昏恋歌。

时下,就因为刚过门的孙媳妇超短裙露出了白白的腿,这下可真的又触动了老祖母的威严了,她的拐杖在阁楼里顿得震山响。她一声接一声地叹息着:“唉,伤风败俗啊,祖宗的脸面都给丟尽了!”可她的威严再也无法震撼这个世界了。她干预生活的叹息声就像弓弦上无法射出去的箭镞,一枝枝跌落在阁楼里,听不到一点回声。

从此,老祖母不再过问世事,总是终日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任阴暗打磨她为数不多的光阴。门关得很紧很紧的阁楼,就像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再也不愿向世人打开。

老祖母常被小村忘却。

原载《散文》198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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