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谋土林

在岁月的流逝中，南高原把大森林丢了。荒原风失魂落魄似的，天天在这里游荡。

绿色的繁华跟随远古岁月一同退向远方去了，留下一堆红土不肯倒下去的骨头。绿色的大森林，一个再也没有醒来的梦。不管太阳怎么照晒，这里的石头就是不会出汗，蛮荒把等待纺得十分悠久。残忍的花期是大地母亲一次血潮，一直都在地心里涌动。

剑齿象怀着痛苦的依恋走了，走得十分遥远。为了一条银子似的小溪，中国犀和云南马都只能以化石的形式，焦渴地在红土上等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只有一队队的蚂蚁，像一支支强大的军队，为了争夺一只蟋蟀的尸体在这里打仗。正午，喘息的影子在土丘下缩成一团，丢了尾巴的蜥蜴拼命爬着，爬出旱季就爬出了死亡。

流逝是一页又一页无法装订的昨天。

在经历了几百万年的地壳运动后，风雨之神把元谋的土地雕琢得如此千姿百态，这是一个古地理变迁和地貌发育过程。森林和土林，一字之差，一次苦难，一次失落，如今的艺术群雕，是从死亡中站起来的另外一种风景。大自然一次痛苦的涅槃！

功和过都因为那神秘莫测的冷热变化，雕塑家的刻刀就是那神秘的风风雨雨。

在雨水冲蚀得最强烈的红土地上，大自然展览自己独特的艺术群雕。这就是大地上显现出来的的卢浮宫吗，亦或是凝固了的东方古战场呢？冷凄凄的月光，照亮一座荒凉的古城堡，而那个顶盔贯甲的战士，对这片荒原也实在是太忠诚了。一个神秘的女子，骑着荒原上那一只美丽的野豹，莫非是屈老夫子《九歌》中的山鬼吧？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大自然凸显出来的神秘，是艺术家永远无法企及的形式。红土地上，站立着一个个难以破译的自然密码。

绵长的旱季，像无意拖长了的休止符。一根擎天柱，支撑着根本就不会塌陷的天空。你看，远远的，朦朦胧胧的，是一座古城池的遗址吧，亦或是大自然的一座迷宫呢？

南国热带雨林的生机，与这片荒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现代人却偏偏喜爱这绿色和生命包围中的一块小小的，美丽的荒凉。于是，在这红土高原上，探险旅游者的帐篷便在元谋土林里隆起一座座生命和探索的城堡。

元谋土林，这是人类祖先的发祥地，一闭上眼睛，我们好像看到这里就是一片森林和绿洲，我们好像看见那些古猿人正在追逐着野兽，是元谋土林陡然凝固了他们投掷石块那英武的一瞬间，啊!一只特写生命和力的手！在这里，我们领悟到了，人就是站立起来了的自然。一个个头颅昂起来了，昂起就再也没有低下。

雷电轰击，风雨冲刷，大自然依旧耸立着自己不朽的群雕。啊，也只有这高原上的红土，才能挺起这岩石般的生命品格。

原载：《散文》1990年第7期

《散文选刊》1990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