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 林 之 夜

我和你在深山里迷了路。

我扛着一杆铜炮枪。你挽着一只竹篮。我们在深山间的羊肠小道上行走着。走着走着，连那羊肠小道也被林莽吞没了，只见树木挨着树木，树枝连着树枝，地上总是没膝的野草、纤延的藤蔓，我用手分开树枝和藤蔓，在前面为你引路，你在后面跌跌拌拌的紧紧跟着。

突然从闹市来到这偏远的山区林间，这里的一切你都感到十分陌生，一切你都感到十分新鲜。我很少见你这样欢乐过，兴奋过。你蹦着跳着，口里还不断哼着一支十分抒情的歌。

一个都市女孩突然来到这深山里，你就成了一个山货收藏家了。山里的蘑菇，各色的野花鲜果你见了就摘，见了就采。这山间的珍宝一会儿就把你的竹篮子装得满满的了！即使是见了银子似的山泉，你也要跑过去掬上一捧喝下去，然后回过头来天真地笑着问我：“这儿的山泉水冰镇过吗？搁糖吗？”

我们在山里走了一阵子，突然林子里跑出来一只野兔，把你吓得“呀——”的一声，跑到我的身后紧紧地抓住我的后襟。我一举手“砰！”的一枪把野兔撂倒了，然后回头笑着对你说：“傻丫头，兔子你也怕吗？真是一个胆小鬼！”我把野兔拾起来，别在我的腰带上，我们继续向山林深处前进。以后，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我们在山间还偶尔碰到一两只鹿呀、麂的，你也不怕了。这山间的主人公见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来了，都那样陌生而又惊奇地注视着我们，直到我们走到它们跟前了，才不慌不忙地走开。猴子可不一样了，一见我们就往树上爬，还叽里呱啦的拌鬼脸吓唬我们。山里的蘑菇呀，野花呀，腐败的枯枝树叶呀……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一种大森林特有的芬芳。你的兴致特别高，你笑得就像一朵花，时不时的还回过头来高兴地对我说：这大山里好玩，森林里的野花真香，树上的果子真好吃。

太阳就要落山了，大森林里金光闪闪的，一下子景致显得十分瑰丽和辉煌。但此时此刻你已经有些累了，无精打采的，脚步都有些拖不动了。还埋怨说“这山里的路真难走啊！”

我们在大森林里捡了一块空旷的草地歇了下来。从森林的枝叶间筛下来的月光，随着晚风斑驳陆离地在草地上晃动。你又累又饿，坐在一棵老松树下一动也不动。白天刚进山那种欢蹦乱跳的劲儿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个脑袋，见你这副狼狈相，我差一点儿就笑出声来了。

我明白，我们是应当预备晚餐了。我忙着爬到板栗树上去，摘了许多栗子扔了下来。你却惊讶的眼睁睁地望着我，心想，这满身是刺的东西你摘它干什么呀？我从树上下来后，立即就拾了一大堆枯枝和干草。你明白我要生火了，可我们没有带火柴和打火机，这火该怎么生呀？！我在岩缝里摸到一个雀窝，找到了一团又干又绒的干草绒。我把那草绒塞在火枪口上，而后冲着柴草堆“砰！”的开了一枪，那一团从火枪口喷出来的燃烧着着的草绒便把一堆篝火点燃了。你高兴得不得了，你从松树下站了起来，又是蹦又是跳，还从身后紧紧地搂住我。我们和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块儿笑了起来，笑得大山和树木都和我们一起前仰后合。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会那样着急地把满身是刺的栗子扔进火里去。不到两分钟，那板栗“必必剥剥”地就炸开了。这突然的袭击闹得我和你都急忙捂住眼睛向后撤退，那境况真是又狼狈，又好笑呀。你一点也不懂得山里的规矩！这栗子外面有一层坚硬的壳，你放在火里一烧，栗子里饱含水分的果肉，受热产生了气体，体积便开始大大地膨胀，膨胀到一定程度，栗子便冲破外壳的统治，突然爆炸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们便用石头把板栗砸破了再放到火里去，这样便不会发生刚才的爆炸和混乱了。

又甜又香的板栗烧熟了，你那样香甜地吃着栗子，还故意一边吃一边咋着嘴。我却又开始在溪边忙着用泥土在合一堆稀泥了。我发现你一直在惊奇地愣着眼睛望着我，好像在说：“你这是在胡闹些什么呀？”稀泥和好之后，我就把稀泥厚厚地敷在那只刚刚猎获的野兔身上，做成了一个圆不圆扁不扁的泥棒，然后把这泥棒放到篝火里去烧。我不断地往火堆上加了许多枯枝，篝火燃烧得越发旺了。我们的兴致也越发的高了。

大森林，好像因为有了我们，因为有了这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显得分外的温暖、显得分外的神秘和美好。

过了一会儿，我把那个烧好了的泥棒用木棍拨了出来，等泥棒稍冷后再将那烧干了的泥巴从兔子身上剥离下来。说来也奇怪，那泥块紧紧地贴在兔子的身上，一剥泥巴，那毛也就跟着掉了。我撕下一条烧熟了的兔腿递给你，只听得“嗞！”的一声，一股兔肉的清香顿时窜进我们的鼻孔，弥漫大森林。

在远离都市的大森林里，我们进了一顿十分香美而又趣味无穷的晚餐。

夜深了。火光映着你红红的脸，你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我们头挨头肩靠肩地靠在一棵古松上。山风轻轻地吹拂着，山泉在我们身边淙淙作响，像弹响的琴弦，合着夜莺的歌唱，我们随口哼着那支抒情的小夜曲。从叶缝间筛下来的月光，在草地上斑驳陆离的晃动，一个十分清幽而又十分梦幻的童话世界。山风徐徐，虫声唧唧，大森林的清新气息融合着山茶花、杜鹃花、蘑菇以及岩兰的的清香，把山谷里的空气酿成了一瓮香醇的酒。

那夜，我们倒是真的在大森林里醉了。

原载：《淡墨文集·散文诗歌卷》云南民族出版社201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