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2月11日(星期六) 晴
上午九点钟,我们到达了西双版纳基诺洛克公社。基诺洛克公社坐落的山沟底,地势显得十分狭仄,一栋三层楼的楼房,西式建筑,在这山沟里倒显得十分气派,十分惹眼。 基诺人是一个始终都保持着古老的民风和民俗的民族。他们吃蚂蚁蛋,吃山茅野菜,崇尚打猎,种砂仁,喜欢大鼓舞。他们喜欢把竹虫用开水烫死后,用刀剁碎,和嫩南瓜一起炒了吃。基诺人的着装打扮也很有特点,你见过男人头上戴花吗?基诺族的男人头上就戴花。基诺族的男人,耳朵的耳垂上有一个大大的孔,大大的耳孔里插着一个那帕(耳筒),那帕里插着鲜花。基诺人老的不打小的,夫妻俩也很少吵架,家庭和睦得很,夫妻吵架,女的就回娘家去了,如果男的不去接,女的也就不回来了。爸爸妈妈不死,夫妻不能分家,子子孙孙人很多,有的媳妇都有十来个,这里有很多温馨的大家庭。
白腊者,基诺洛克公社武装部的部长、副社长。我们到了基诺洛克公社后,就是他把我们请到了他的家里去的。白腊者,性格十分洒脱豪爽,幽默风趣。中午,我们在他家吃饭,吃的是米饭,酸菜炒肉。基诺人做饭是将米泡一泡(不煮)就蒸了,所以他们的米饭特别硬,我第一次吃,有些不习惯。白腊者笑了笑说:“两位老师,今天好吃是这饭,不好吃也只有这饭喽。”基洛公社的其他干部都不在家,他为我们安排了我们在基诺洛克公社期间的食宿和采风活动。
午饭后,公社秘书泽白领我们到了窝庄寨他家里。泽白的爱人是一个小学老师。窝庄寨的小学是在一个山坡上推出来的平台上建起来的。两间茅草房子,竹篱笆的墙,墙下一周都是木板桌子,教室通风透亮。泽白的爱人,加上两位姓李的老师(一对夫妇),就是这所学校全部的人马了。两位李老师在基诺洛克公社工作二十多年,一生辛辛苦苦,为教育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窝庄寨,是一个有四十多户人家的寨子。寨子以山脊梁为轴心,在大山的两边盖房子,公路就在山脊上。从公社的公路走上去,由低到高,那一条通向寨子的路,就像是这个寨子的鱼脊似的。眼看就要过春节了,整个寨子都在忙着杀猪宰牛。寨子里杀猪的猪叫声,此起彼伏,热气腾腾,小孩子在看杀猪,大人更是忙乱,整个寨子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男李老师说,攸乐山过节这几天,基诺人就你走我家,我串你家,上了竹楼就是喝酒吃肉。过完节,买来的酒就喝完了,宰的猪杀的牛吃完了。节后,基诺人又开始吃山茅野菜,吃芭蕉叶包起来的糯米饭了。平时,即使基诺人宰了猪,他们也不会独自享用,必须由队长主持,每家均分一份。基诺人从来不会吵架,家庭和睦。他们教育孩子,以说服为主,很少打骂孩子。基诺人憨厚,民风淳朴,好客,待人特别好。人性中,那种氏族公社的痕迹还特别浓重。
基诺人的竹楼与傣族的竹楼十分相似,但基诺人的竹楼要比傣族的竹楼小些。进了竹楼,右边是主人住的房间,用竹篱笆隔开。左手边是一个一米宽、两米长的火塘屋。火塘上面可以支锅,火塘里的火,旺旺的烧着。火塘上还可以支放两层竹架,那是用来烤麂子干巴、烘干其他东西用的。
晚上,我们是在曼朵寨文化站的沙车家吃的晚饭。沙车专门为我们主厨炒菜,一碗韭菜炒肉,一碗切得特别厚也特别肥的回锅肉,一碗炒猪肝,还有一碗碎猪肉汤,在基诺人家,这已经是十分丰盛的晚餐了。晚饭时,在餐具中有一把竹子做的勺子,我觉得特别具有基诺人的特点。那是一个用竹筒做勺,原生的竹枝做柄的竹勺子。
基诺人过节,孩子们喜欢打陀螺。玩斗陀螺的时候,就是要把自己的陀螺用鞭子使力向对方的陀螺抽过去,如果自己的陀螺旋转着把对方的陀螺碰倒了,那就算赢了。
2月12日(星期日) 晴
我,老乔,偕武装部部长白腊者、公社主任常生、文化站沙车我们一行四人到曼朵寨过春节。基诺人过春节十分浓重,家家户户,他们不是杀猪就要宰牛。
过春节,一个寨子的主要家(族)长、歌手,首先从某一家开始吃饭(十二日开始)。酒席开始的时候,主人要表达:酒也没有,肉也没有,很是寒碜啊。这时客人要唱:酒也有,肉也有,什么都摆得整整齐齐的了……然后大家开始大碗的喝酒,大块的吃肉,并且谈笑风生互致祝贺。在第一家吃了一阵子,人们又一起走出竹楼,到第二家去吃过年饭。第二家又把酒、肉、菜端上桌子来(桌子是一个用木棒支起来的竹编大簸箕),在第二家同样要像在第一家一样,要先唱,先说,然后再坐下来喝酒吃菜……宴席就这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如此一家又一家的吃下去,要吃遍整个攸乐山。春节这天晚上,寨子里的青年男女,还要到文化室去跳大鼓舞,边跳边唱,唱的歌词大意是:“一年365天,今天是最欢乐的一天”什么的。男男女女会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气氛十分热烈。
基诺族是1979年国务院正式批准被最后确认的一支单一的少数民族。基诺族共有一万二千八百多人,主要聚居在西双版纳的基诺洛克公社。
春节这天晚上,文化站的沙车还给我们讲了基诺人的族源和历史。
基诺人的来历。相传,在远古的时候,洪水泛滥,淹没了大地,大地上的人都死了,最后剩下一对善良的同胞兄妹,男的叫玛黑,女的叫玛妞。他们得到了神的指示,兄妹躲进了牛皮蒙起来的大鼓里,那大鼓随波逐流在水上漂了七天七夜,洪水下落的时候,兄妹两个落到了卓杰山的制高点上。兄妹两个从大鼓里爬了出来时,那时卓杰山上没有人烟,是洪荒时代,为了繁衍人类,玛黑要求与妹妹结婚。妹妹玛妞一开始没有同意,但是为了繁衍人类,妹妹最终还是同意与哥哥结婚了。兄妹俩就在卓杰山上种下了七颗葫芦籽,最后只长出来一株葫芦。这株葫芦的藤蔓爬过了杰卓山的山顶,然后又爬过了九座山梁,结了一百个小葫芦,结果只有一个葫芦成熟长大,这个葫芦大得有房子那么大。葫芦成熟后,就听见葫芦里有人说话,玛黑就用烧红了的火钳把葫芦烙了一个洞,这个时候便从葫芦里走出了四种人:汉人、基诺人、傣族人、哈尼人。
基诺人老少都知道,他们的祖先最早定居在杰卓山上。基诺人最早定居在茨通古寨的女祖叫米里几得,她神通广大,是基诺人最早的巫师——“布拉包”。在外族侵略卓杰山的时候,她来到了茨通,在仓皇逃跑中忘了带走祖先的神器——做饭时用的三脚石。据说,如果忘了带这种神器,人们就会多灾多难,为此,米里几得又奋不顾身的返回了卓杰山,勇敢机智的取回了三脚石,基诺人才有了今天的美满幸福。
曼朵寨就是基诺人的女祖分建出来的一个寨子。曼朵寨最古老的名字是:“从茨通古根之寨的瓜蒂上落下来的老奶奶寨子。”
阿莫腰北,是基诺族顶天立地,力大无穷的巨人。他肩挑两座山,一天吃九甑饭,一甑饭要用九十斤大米。他是世界的创造者,山川草木都是他创造的。人类不同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是他创造的。人类不同民族的分野也是他制定的。阿莫腰北出世的时候,正值洪水泛滥,世界上到处都是水,怎么办?他就用手在他的身上一阵乱搓,搓出许多懊糟来,那些搓下来的懊糟就成了泥土,他就用这些泥土把水堵住了。阿莫腰北还创造了基诺人的文字。他把他创造的文字写在牛皮上,怕过河的时候把牛皮上的文字打湿了,就在火上烤,吃在肚中,把文字记在心上。阿莫腰北这个创造者一生都在创造,无休无止。最后他在用巨大的扁担挑土创造澜沧江的时候,结果扁担压在肩上的地方被恶魔嵌入了利刃,他走到基诺山的西边小勐养时,肩膀疼痛难忍,身子一晃,箩筐里的土就撒了出来,这些撒出去的土就成了许多小山包。扁担上的利刃切破了阿莫腰北肩膀上的血管,那鲜血喷涌如注,喷涌的鲜血一直喷涌到基诺山的曼卡寨,因此曼卡寨的基诺人脸上红润美观,是基诺洛克公社的鲜血浸润了的土地上的生命结果。后来,因为肩膀疼痛,阿莫腰北就把扁担甩出数十里开外去,变成了景洪澜沧江口的“长岛”。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七个太阳,阳光把整个大地都烤焦了。太阳晒得万物都无法生存。大青树晒死了。高高的白花木晒死了。野芭蕉晒死了。花腰母猪晒死了。黄牛也晒死了。人们实在无法生存下去了。人们就集合起来去追打太阳,追呀追呀,追来追去,追到了天边,七个太阳都躲起来看不见了。天黑了下来,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太阳没有了,人们反而更加着急了,太阳不出来,人们不能生产人们无法生活,用了很多礼物去祭奠,太阳就是不出来。后来人们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阿莫腰北,阿莫腰北告诉大家,用一只红毛大公鸡(无头)站在一根木头上,让它叫,让它把太阳叫出来。果然,大红公鸡真的把太阳叫出来了。所以,后来人们在上新房的时候,一定要把一只大红公鸡放在牛背上,那只大红公鸡就是献给太阳神的。
2月13日(星期一) 晴
今天,文化站的沙车继续给我们讲述基诺人的历史与文化。
阿莫。阿莫是全寨之母。她的地位很高,在重大的节日里她主持仪式,祭祖也是她主持。
卓巴。氏族长老。
龙包。男性长者,像汉族的爷爷、老大爷。
龙卡。女性长者。像汉族的奶奶、老大娘。
在一切庄严的仪式上,村社的长老都不能标志龙包,而必须标志女性的龙卡,这就是村寨的女长老。阿布——父亲,阿莫——母亲,阿赤——父亲的弟弟,阿美——父亲的妹妹,阿居——舅舅,波力——干爹。
未丕,宗教巫师。一般只有杀鸡、杀猪祭鬼的资格。
布拉包,宗教巫师,他高于未丕。他有独特的占卜术,他有杀牛祭神的资格。而且担任布拉包的祭神仪式,还必须杀牛。他还是医生、歌手。
寨子七老:卓巴、卓色、巴奴(卓巴的接班人)、色奴(卓色的接班人)、乃额(保管钱财的人)、大寨俄(寨子的总务)。
一年有十一个月
一个月有三十天
一年一次特懋克
继承茨通、曼朵
祖先的老传统
丢了旧的年
迎接新的年
特懋克节就是过年的意思,又称打铁节。打铁节是怎么来的?从前,有一个阿莫怀孕了,怀了九年零九个月还没有生。阿莫十分着急,她就去请未丕帮忙,未丕使尽了法术,也不能解除她的痛苦。她去到山箐边,见了一个老妇人,她问那个老妇人:“阿嫫,我怀孩子怀了九年零九个月还生不下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我该怎么办啊?”那个老妇人听了,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一直摇头,她说:“没有听说过,没有听说过啊!”那个怀孕的阿莫只得独自回家了。一直到了怀孕后第十年的最后一天,阿莫才听见肚子里有孩子在说话。阿莫痛苦地说:“孩子,你快出来啊,老娘受不住了呢。”这时候,那肚里的孩子才咬断了阿莫七根肋骨出来。他一出来,就一只手拿火钳,一只手拿铁锤——阿莫生了一个铁匠。阿莫叫他特懋克。从此,基诺族人才有了铁的砍刀、铁的锄头……基诺族人把特懋克出生的这一天叫打铁节,也就是过年。
基诺洛克公社有一个龙帕大竹楼,是基诺洛克公社竹楼之最。龙帕大竹楼三十八年前的族(家)长叫木腊表,竹楼上一共居住着二十八户人家,一百四十八口人。是西双版纳十分有名的原始公社遗迹。我和老乔都亲自去参观考察过。
基诺族是一个十分纯朴的民族,他们对人十分憨厚!他们在与人交往中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赚钱。国家商店里卖一块一斤的肉,他们八毛也就卖了。他们的鸡、米,无论什么东西都比别人卖得便宜。
2月14日(星期二) 晴
攸乐山,西双版纳隆起的胸脯,是这块土地养育了一个勤劳、善良、古老而又粗犷的民族。
攸乐山的竹楼,苦难和幸福,野性和文明一同共生的摇篮。
每天每天,夕阳都要从攸乐山的山尖上滚落下去,在崖石上跌碎了骨头,溅起攸乐山满天的星斗。
傍晚,攸乐山的大森林显得城府很深,很黑, 气氛有一些冷清和恐怖。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基诺咪科(姑娘)才背着装满了山泉水的竹筒从山箐里回来。我想象得到,那清幽幽的山泉水,像一支古老的民谣,一直在基诺咪科(姑娘)的竹筒里歌唱。山路上,她们那微微弯曲的身子,让人去想象生活、想象大山在她们竹筒里的重量。
白花木上,有一朵花默默地,十分随意地飘落,山谷里一朵白莲花般的禅。天空上,有一只山鸟剪影般飞过,那水墨的剪影黑得就像诗歌里的意象。
大森林里的山路十分坎坷,也十分陡,有一个基诺若科(男人),挎着猎枪,肩着他刚刚猎获的野物,正从山间里那一条弯弯的山路上摇晃着归来,有几只鸟一直跟着他飞,插在那帕(耳筒)里的野花还叮着蜜蜂。他沉重的脚步,把大山踩得直响。弯弯的山路上,还有一个扛野芭蕉的,不动声色的汉子,他的沉默和孤独让大山动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攸乐山里,我常常为这大森林的落日和黄昏久久地,久久地感动。
当劳作了一天的基诺人都回到他们的竹楼里,这时候,基诺人的竹楼上那生活的热浪又沸腾起来了。火塘里的火烧旺了,麂子干巴烤香了,糯米饭蒸熟了……基诺汉子甩掉了一天的疲劳,便放开喉咙一边歌唱,一边海喝那一碗又一碗烈性的白酒了(基诺汉子喜欢酒,就像他们喜欢基诺咪科)。喝,喝,一直喝得基诺汉子和攸乐山都在这火塘边摇晃。
深夜,在竹楼的拐角处,一盏不太明亮的煤油灯,像老人已经昏花了的眼睛。煤油灯下,一个年迈的阿妣(奶奶)正在编织着一匹古老的砍刀布。千丝万缕的人生,一头拴在阿妣的腰上,另一头拴着基诺人从木鼓里走出来的那段历史……
夜,深了。燃烧了一天的太阳,正在攸乐山热乎乎的火塘里睡觉。
2月16日(星期四) 晴
雍正七年(1792年),清政府在茨通寨设“攸乐同知”。也就是说三百年前清政府曾经派了一个知通到攸乐山来统治攸乐山人民了。现在的茨通老寨还有茨通旧城的遗址。出于对茨通古城的期待和兴趣,我和老乔决定访问茨通寨。
到茨通去,我们的向导是泼基和白腊依(女),他们两个要到茨通去卖米线,我们正好同路。泼基是攸乐山的民兵,他把他的自动步枪和两匣子弹都交给我和老乔,他空手和白腊依提前上路了。我知道,泼基这样做,当然是为了他们在山里互相亲热轻松些、方便些,但同时也充分地反映了他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从基诺洛克公社一出门就是爬山,山路很陡,差不多鼻子就要碰到山壁了。由于长时间没有走山路,爬不了多远,我就累得气喘吁吁的。只好歇一歇又走,走一走又歇一歇,慢慢地前进。爬上一个山头后,在山林里的路上,我们碰到了三个基诺伙子,他们说是从橄榄坝那边过来的。三个伙子见我们背着枪,他们的眼神颇有些狐疑和惊讶(也许他们会想,这两个陌生人,是干什么的呀!?)。
下午五点多,我们终于到了茨通寨。乡邮员包次把我们领到武装部干事周白家。周白出工去了,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他的媳妇和几个孩子。时间过了没有多久,泼基和白腊依也到茨通了。茨通寨是一个山洼洼里的寨子,有四十多户人家。白腊依和泼基就在寨子的几根大木头上铺开了他们的摊子,卖米线、卖棒棒糖。茨通寨因为离城镇远,所以他们的生意很好,不一会儿,他们的米线和棒棒糖就卖完了。我和老乔也买了一些米线和棒棒糖送给周白家的媳妇和几个孩子。孩子们有了棒棒糖,十分高兴。天都黑了,周白、他的弟弟、弟媳妇、妹妹,才背着娃娃从山里回来。在从那条林莽里穿出来的山路上,回家的山民都要扛两棵野芭蕉,男人挎枪,女人背柴,这山里人真辛苦啊!
晚饭,白周对我们招待得特别好。
晚上十点多鈡,我和老乔就在白周家的竹楼上睡了。睡在茨通寨的竹楼上,听得见竹楼外面的山风在呼呼作响。这透风的竹楼十分寒冷,盖了三床棉毯我还是冷得受不了,那呼啸的山风不断地从竹篱笆里钻了进来,惊扰我们的梦。
夜晚的茨通寨,安静极了。竹楼外,有时有时无的狗吠声。
2月17日(星期五) 晴
晚上在透风的竹楼上睡得不实在,我早早地就醒了。白周的妹妹,一个十分可爱的基诺族咪科(小姑娘),早早地,她就起来为我们烧火做饭了。这古老的茨通寨就藏在大森林里,早晨的空气特别新鲜。说不清是为什么,这个寨子里的狗一直狂吠不止,我想也许是这里离红尘实在太远了的缘故吧。茨通寨的早晨,女人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火塘里的火点燃,而后把一根又一根装水的竹筒(约一米多长)放进背篓里去,然后背着这些竹筒到山涧边去背水。我就跟随背水的基诺咪科到了山涧边,这里的山涧水是从石缝里浸出来的,我捧了一口尝尝,这里的山涧水十分清凉甘甜!
早晨,雾蒙蒙的大森林里,那些背水的基诺咪科穿过丛林,走在弯弯的山路上,成了早晨茨通寨一道纯朴清新的美好风景。
在白周家吃了早饭,经白周安排,我们和林管员布鲁杰老人就上路了。布鲁杰老人领我们到大森林里,看到了三百多年前清兵在茨通寨里烧火做饭的灶,烧砖用过的窑,还有历史遗迹茨通古城的瓦砾。在大森林中间的一片空地上,林管员布鲁杰老人在这里盖了一间竹楼。两只老母鸡刚刚孵出两窝小鸡来,小鸡仔在大森林里叽叽喳喳的觅食,声音很好听,生命和自然融合得很好,那情景真是可爱极了。在这大森林,享受这大森林的幽暗和宁静,享受这小生命叽叽喳喳的叫声,那是会让你轰然心动的。在这大森林里享受这红尘之外的安静,享受大自然中小生命这叽叽喳喳的叫声,这是一种多么奢侈的享受啊,此时一种美好和快乐让我们觉得惬意极了。
为了盛情的招待我们,林管员布鲁杰老人受白周之托,还专门为我们杀了一只母鸡。在森林里,布鲁杰老人还种了些豌豆,豌豆尖嫩生生的刚好能吃。布鲁杰老人又在煮熟的鸡汤里煮了一些豌豆尖,那清香那美味在大森林里弥漫,好像是这一辈子我们从来就没有吃过似的,真是美味可口极了!
告别了林管员布鲁杰老人,我和老乔又上路了。临行时,布鲁杰老人还为我和老乔每人砍了一根特殊木质的拐棍,细长但十分坚硬。我们杵着布鲁杰老人为我们砍制的手杖上路,心里真是又高兴又有点依依不舍!布鲁杰老人还一直把我们送到去基诺洛克公社和茨通古寨的岔路口,他才依依不舍地向我们告别。
大森林,我们永远难忘的大森林。布鲁杰老人,我们永远难忘的布鲁杰老人啊!
2月19日(星期日) 晴
今天,文化站的沙车给我讲基诺人“叫谷魂”的习俗。据说,从前茨通寨女老人在家做家务,阿莫就告诉她,要把谷仓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谷仓干净了,你叫谷子,谷子就会像蜜蜂一样飞进谷仓里来。可女老人忙,忘了打扫谷仓,到时她急了,她就忙对谷子说:“你们别忙来,你们别忙来,我的谷仓还没有打扫干净呢。”可打那以后,人们再叫谷子,谷子就不来了。所以基诺人日后才有了叫谷魂的习俗。
叫谷魂就是基诺人把去年种的庄稼收割了,今年要种谷子时,就要到地里去叫谷魂。下地叫谷魂前要先杀一只大红公鸡,用红布包好,然后才到地里进行撒种仪式。在要撒谷子的地边,选择在三棵(三种)树之间搭一个台子,将鸡血、鸡毛蘸在树桩上,将大红公鸡放在芭蕉叶上,然后吟诵着献给谷神:
谷魂,谷魂,
金魂,银魂,
你不能在山上,
山上草深。
今天,
我带着大红公鸡,
来请你来了。
在这块地上,
把大红公鸡献给你,
地神保佑,
谷神保佑,
把谷子撒在地里,
谷子长得好。
母亲带着弹弓到地头,
父亲带着夹子到地头,
飞鸟小虫不能吃,
鼠类野兽不能到地里,
地神保佑,
谷神保佑。
谷子长得好。
念诵完毕,要把鸡血洒在地上,把鸡毛沾在木桩上,此后,谷子的收成就会一年比一年好了。
叫完谷魂,基诺人要与寨子里的亲戚朋友吃饭,要杀猪,杀鸡,鸡要杀七只(至少要杀两只)。接下来就要备料盖房。要备茅草,要破篾,要砍树做椽子。把树砍倒后要念诵:“树根上不好的东西,要留在树根上。树叶上不好的东西,要留在树叶上。寨神的光芒,要留在椽子上。”
2017年8月4日(星期五) 阵雨
(一条新补充的日记)
2017年8月1日我参加了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云南省作家协会承办的“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培训班”。在昆明市连云宾馆举办的培训班上,我认识了来自西双版纳基诺洛克的基诺族书面文学创始人、基诺族文学创作领军人物洛克曼沙卡(张志华)先生。
洛克曼沙卡(张志华)先生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时,他就给我留下了十分强烈的印象:他身材高大魁梧、八字络腮胡、大鼻、浓眉大眼,穿一身白色的中装,在人群中显得那么亮丽,那么风流倜傥,是一个基诺族汉子的典型形象。他膀大腰宽,大手大脚的,黑黑噌噌的,走起路来呼呼生风,难怪他介绍他自己时,他说:他性格刚烈,是一杯醉人的山寨烈酒,是穿梭在原始森林中的雄狮猛虎。真的,在他的身上好像就真的具有那么一点“阿莫腰北”的神力似的。
一读他给我的名片,我才发现他的身上有一大堆光环: 他是中央党校全国思想政治工作科学专业委员会特约研究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国家民委《中国民族》杂志特邀作者,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双版纳作家协会理事,西双版纳州摄影家协会会员,西双版纳基诺族学会副会长。
洛克曼沙卡(张志华)先生是基诺族史上第一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是基诺族书面文学创作第一人,是基诺族在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中的会员的第一人,全国思想政治工作科学专业委员会第一位特约研究员,他填补了基诺族历史上的四个空白。同时他也是2001年以来,云南省军队自主择业团职干部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一人。
在洛克曼沙卡(张志华)先生身上,该有多少个第一啊!?他勇于探索、勇于创造、敢于征服。他的身上有基诺人那种勤劳、善良、刚毅坚卓的精神。他是屈指可数的基诺族作家,诗人,特约研究员,基诺族之子。一个伟大的民族养育了一个优秀的儿子,一个优秀的儿子光荣着一个伟大的民族。因为洛克曼沙卡是这个民族最杰出的代表人物,所以我十分敬重他。
洛克曼沙卡(张志华)先生对我说,基诺族30年来已经发生的巨大变化。
新华社也发的消息说:基诺族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古老民族,被称为“从大鼓中走出”的民族。1979年6月6日,国务院正式确认基诺族为我国第56个民族。30年来,从原始社会末期的氏族公社直接过渡进入社会主义的基诺族,发生了历史性跨越。2005年3月,国家民委宣布基诺族实现整体脱贫;2008年,基诺族唯一的聚居地——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基诺山基诺族乡农村经济总收入5799万元,比30年前增长了59倍;农民人均纯收入2388元,比30年前增长了21倍。基诺族的总人口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3800人,发展到现在的2.2万人。30年来,基诺族人民的生产生活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的攸乐山和我1983年采访时的攸乐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一个曾经关注过基诺族人民的作家来说,这让我十分高兴!在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云南省作家协会承办的“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培训班”上,我又认识了洛克曼沙卡(张志华)先生,我和攸乐山有缘,我和基诺人有缘,于是我有了一种幸福感和骄傲感,因为,我已经融入基诺族人民中去了。
洛克曼沙卡(张志华)先生在8月3日晚上还在宾馆里为我修改和审定了我的《西双版纳采风日记之攸乐山》,我十分感谢他。
1983年3月15日(星期二) 晴
我和乔传藻结束了西双版纳的采访活动,回到云南省作家协会报账。临走时,云南省作家协会给我们每人发了人民币300元钱,作为此次采访活动的使用经费,报账时我们每人还剩余退回人民币12元3角5分。财务的女会计见此情景吃吃地冲着我们笑了,她说:你们两位也真是太老实了!在采访中你们随便买点手电筒的电池、笔记本什么的,不是就一笔报销了吗?
或许有人会问,在西双版纳采访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才花那么点点钱呢?你想,我们那时住景洪国宾招待所,那是西双版纳最高等级的招待所了,一个标间每天才5元钱,这可是此次最为奢侈的消费了,但是我们只住了3天(两人才花了15元钱)。在攸乐山采访的十几天,每天的住宿费是0.6元,而且这些日子我们吃饭(包括过春节)基本上都没有要钱。在其他地方采访时,食宿都不贵,有时也有不要钱的时候,所以花钱真的不多。那时的出差费要是与现在的出差费相比,那倒真的是天渊之别了!
这次采风活动是我人生中一次十分重要的经历,它为我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重要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