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本文为读昆明市文学研究院主办的《昆明文艺》“名家风彩”栏所发表的淡墨采访录:《文学的太阳照亮人生》有感而作。读这篇采访录,让我再次想起故乡,想起儿时在山里的许多生活情境,想起儿时的水淹氹。
故乡的山,单纯而又质朴,是大药山一个名气不大的家族。虽然常年披着蓑衣一样的山茅草,可你看那精气神,却总是挺胸昂头!
故乡,除了山就是沟,山高地厚。狂风都刮不跑的山间住所,是苦楝树下三间茅草屋(这大山里的独家村呀,就像大海上永不沉没的孤舟)。母亲,温暖这个家庭的太阳。父兄们都是些挺拔硬朗的青杠树。故乡的民风,古朴得就像山里不会风化的石头。
胸怀文学梦想的“淡墨”就出生在这里,三四岁开始诵读《三字经》《百家姓》 ,那朗朗的书声,斯文得让荒野的大山脱俗。他头戴一顶白色的圆形毡帽,赤脚泥腿站在山里,就像刚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朵蘑菇。山里的路,坑坑洼洼弯弯拐拐的,很是难走。时而宽时而窄,偶尔还有小河沟拦路。走着走着,前面的路就被林莽吞没了,走着走着又被荒草删除。命中注定了,少年很难走出大山围困了的山谷。
林莽幽暗,山高林密,但这一切都藏不住荒凉,这是一个野兽出没的地方。神出鬼没的大灰狼,就悄悄跟踪在少年的身后。生命中一次断崖式的经历,他小小年纪就被恶狠咬伤。山风目睹了这生死惊魂的一幕,在仓惶逃离中,一头撞在岩石上。左冲又突,总找不到出山的路。
野兽在这里十分猖狂,家人上山干活,人和狼面对面撞见,彼此眼瞪着眼,谁也不肯让谁的路。野性的山谷啊,人兽共处。那年冬天,天气很冷,山里流浪的松鼠为了贴近温暖,就在茅草屋后面的苦棟树上做了窝铺。哥哥山上放羊,他随手将一个石头扔了出去,竟然打倒了一头奔跑的岩羊。
种种经历和记忆,少年总觉得无法甩掉阴森和恐怖。每当他走出茅草屋,就慌慌张张的爬上石榴树。这种惊恐应急的情态,其实是被狼咬伤后的逃亡和救赎。火红火红的石榴花呀,总是深情的呵护少年的寂寞时光。他不敢到草丛中去捉红蜻蜓。
夜里,茅草屋很黑,火塘里燃烧着红红的杠炭火。少年梦里的一抹光,那是生命磨亮了的儿歌。童话伴随少年竹床上,乳娘一样哺育他成长。母亲,照亮他人生的烛光。故乡的山高,故乡的水长,故乡的山水人文,孵化了少年的文学梦想。
这里神秘而又苍凉,是人神同在的地方。蜜蜂总把甜蜜藏在岩缝里,风跑得再累也不回家。山间小路上,一盏赶路的灯笼,无声地穿透了大山的黑暗和苍凉。立秋,草叶上的蚂蚱,还依恋那颗亮晶晶的的露珠。供奉在山里的石头是一尊神,歌谣是野生的。在一峰山石下边,有两支不同族系的蚂蚁,为了争夺一只蟋蟀的尸体,在那里打仗。
故乡就是这样,充满了原始生命力,有一种隐性的崇高和神秘。天和地,人和自然,神性与人意,此消彼长,生死更迭。太阳,每天都要从山尖上舍身跳下悬崖去,像极了一次义无反顾的殉难,鲜红的血潮顿时溅起满山遍野的霞光。孤独的少年呀,就坐在高高的岩石上,苦苦地守望金色的夕阳。
树林再密,留不住风。山峰再高,拦不住太阳。时光骑着奔腾的骏马,不知踏落了山间多少夕阳!山中岁月无声地铸造人生的辉煌,少年罗汉松一样,一天天成长。
后来,那个穿补疤衣裳的少年告别故乡走了,穿着母亲给他做的千层底布鞋走了。为了追逐理想,他走得很远……
离开故乡那天,崖壁上钟乳石滴落伤心的泪滴,天空阴沉着脸,路边的月月红严肃得没有再笑。被目光追踪的背影,最怕山角拐弯处,柴门前守望的慈母呀,站成了一尊石雕。
他走了,出山的道路十分坎坷。希望和梦想在苦难的黑锅里熬了又熬,理想在征途上颠簸了又颠簸。寻找文学梦想的道路啊,总是那么遥远!总是很长。人生一次又一次出发,诗在远方!
少年离开故乡后,山里似乎突然变冷了,茅草屋天天企盼日出。山谷很空,人心很空。山风多情,天天寻找。大山思亲心切,日日守候。那时呀,故乡的人们都以为:山里的梭罗不会再开花,沉寂的山谷将永远不会再开口。谁知,当诗散文一旦在文学的襁褓中成熟,故乡的小河沟突然哗哗哗的笑了。沉寂的大山,终于有了一次辉煌灿烂的日出。
从此,他诗散文的梦想在玉屏山上开放生命情感火红的花朵。他诗散文的希望,在金沙江边化为诗意熊熊燃烧的渔火。
淡墨 2024年11月2日于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