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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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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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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与火(散文诗四章)

炉与火

火炉,从立冬的那天起,就在房间的一角燃烧。

它在冬天才能派上用场。平常,冷冰冰地,堆砌在后院的瓦房下,无人问津。

寒风吹过原野,走过村庄的路口,翻过一堵又一堵墙,在院子里盘桓,想进屋获取一丝温暖。

它只能等待时机,从门缝儿偷溜进去,再等待时机,偷溜出来。

水缸里,不足一扎深的水,在一夜之间,冻成一个大大的冰锅盔。

所以那一块有形的水,将失去炉火赐予的温度。

柿子树上,纤细的枝干间,仅剩了两颗被麻雀啄的面目全非的火红的软柿子。那个高度,正好和挂在屋檐下的两盏灯笼平行。

它们两两相对,彼此之间,安慰着疲惫的身体。

时间很快,眼看着后墙跟,那些码好的木柴,一天天在减少。

屋里的炉火已经烧过一个月,两个月,它们把懒散的时光熬出了头。

在腊月的末尾,炉火愈烧愈旺,它用最大的力气烧出最红的火苗,迎接新春的到来。

它待在自己的位置,看着村庄,渐渐热闹,听着鞭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它很满足。

炉火,在喧嚣之后渐渐平静,在立春前后熄灭,在熄灭的那一瞬,仿佛一个人走完了他的一生。

而此后的日子里,燃起的火,是他的孩子,孙子……

在这间屋子,在这个村庄,往复终生。

雪与年


 雪的白,让我们忘记大地的贫苦与荒凉。年在这场雪里,渐渐被剥落,渐渐淡去。

 大年初六,壬寅虎年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一觉醒来,窗外落下新的雪,不,这应该是一个个在故乡过完年的人,要出发了,要离开生他养他的地方,去奋斗。有为理想的,有为感情的,有为事业的,可能最多的就是为了生活,出门在外打拼的人。

 一个个将要远行的人,容光焕发。不管之前在外面受过多少委屈,多少苦难,在过年的这几天,都是被宠,被疼爱的人。或年长的父母,或懂事的孩子,或长情的伴侣,或知心的朋友。他们都让你在这个年里倍加温馨,他们说出的一字一句,或好听,或难听,却早已装在心里。在你即将外出的这一年里,在孤独时,能有一丝温暖,在失落时,能给你新的能量和勇气。

 该走了,洋洋洒洒的大雪为我们践行。我们大包小包,除了生活用品,还有母亲准备的一些在外面,无论如何都吃不到的食物。我从昨天晚上,心里就开始波涛翻涌,没有表露,在母亲面前沉默,只管看她准备晚饭。

 在灶房,她没有前几天刚回来时那般唠叨,只是手上一直不停地揉面,身子在案板前,前后晃动。她的动作显然没有原来麻利,但是包出来的包子褶还是棱角分明,味道还是一如从前。

 我把柴火一根一根塞进炉膛,火烧着大锅,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极了母亲日常的唠叨。我的目光向母亲的脚下移去,脚上的棉鞋,布满了面粉,身上穿的棉衣,还是八年前,在县上的那家百货大楼的三楼买的,大红的颜色淡了许多,也有点大。此刻,暮色已经耗尽,父亲从门外进来,打开灯,暗黄的灯泡,像是父亲故作设计,在为这个温暖的场景作以升华。

 昨晚的月亮,在夜深人静,清点那些要走的人,以此上报给今日到来的雪。村庄在煎熬,门前的春联和福字在煎熬,院里的公鸡也在煎熬。它们的煎熬就像各自人们屋里的老老少少,在热炕头,陪着即将远行的人做完了这一年的美梦。

 雪,下白了村庄的每个角落,这里的一切都装进了我的行囊,我的心里。我走的时候,村上没有人,屋檐下的灯笼,站成一排,为我送行。

 这条街上,除了我在动,还有各家各户的烟囱上的那股烟,和我一样,越走越远。我回过头,看到马路上,有一个人,个子不高,一身黑的衣裳,站在雪中,那是父亲。雪中的父亲,纹丝不动,在等我走过村口的那个弯。

 走出村口,我出了一口长气。我在路上的雪里,写下一行关于父亲的字。那些字,像它种下的梨树,在不久后的春天,开满的梨花,那般美丽。

 路上,人越来越多,像落下的雪,那般白,那般新。而我在人群里,握着一朵雪,越走越远。

土地上的一颗星星

冬天,阳光洒落,路两旁树干的影子斜躺在空旷的地上。

风像刀子,在旷野上划来划去,把那些树木的年轮增加一圈,把那些稻草人的容貌催老一些。

地梁上的野兔,后腿蹬地,前腿立空,东瞅瞅,西望望。它像个留守儿童,在年关将至的时候,等待在外打拼的父母回来。

渠里的死水微澜,泛着白的阳光,在水面上驻足嬉戏,分外多了些生机。

我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乡间小路上,那麻雀、长嘴鸟和斑鸠来往于树上、地垄之间,热闹极了。

那荒的草、粗的树、长的路和旧的屋,此刻都是我的。

我熟悉他们,他们也了解我,他们在这尘世,见过几代人的生生死死。

我想打听那些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想知道那些被遗弃的恓惶和快乐。

所以我常常独自一人,在清晨、在午后或在傍晚,到那些能走到的地方寻找他们,面对他们,琢磨他们。

每寻找一回,心中的那面镜子就会越来越明,越来越亮。

那些掩藏起来的秘密,在多年以后被寒冬腊月的大风刮开,被流淌的时间追赶,被我用毅力敲开了门,在这时空下,离我越来越近。

我作为旁观者,心揣着那些秘密,静守在月光下,把那些真相拟作诗,拟作画,一件件画写在孔明灯上,把它点亮,它缓缓升起,像一颗新星,遨游于夜空。

从此,天上多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那颗星星,坠满无休止的故事,璀璨夺目。

 

惊醒的暮色

砍断的梨树枝,胡乱摆放在地上。

过了今晚,这几亩地的梨树将要被运送到木头厂,转而变成我们人类的生活用品,流落远方。

萧瑟的秋风像协奏曲,吹醒二十多年前的记忆。

当年脚下的这块地,是秋种小麦,夏种玉米,一年两撂子庄稼。

那时候,路是土路,车是人力拉的架子车,水果是有季节的。

那时候,吃自家井水,看露天电影,走着去赶集。

……

秋后,梨树已经挖完,光秃秃的地上,没有一丁点儿生机。

地已经用旋耕机犁过,父亲等待节气,等待日子播撒麦种。

下种十多天后,麦发芽了,疏疏落落的麦苗傲慢的长在地里。

它们要越冬,它们分蘖后的苗儿,无精打采,黯然无神。它们要以这样的方式走向希望,走到春天的路口。

等到下个春天,就像回到二十多年的春天一样,麦苗儿会一个劲地返青、拔节、孕穗、扬花、成熟。

那个夏天,空气中流动的麦香,像一个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走进张神村,走进我家的门。

那个夏天,知了都为成熟的麦子叫好,还有随声附和的青蛙。

父亲在麦田的地梁上,看着这几亩金黄的麦子,像是一片被心酸和生活染过色的大海。他闭上眼睛,整个人乘着风,就像在这片麦田里游荡。

父亲在夕阳下,整个人与黄昏融为一体。他的背更驼了,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时光来来往往,一部分被人浪费,一部分长成我如今的模样。

等月亮升起,犬吠息宁。父亲会不会想起他的那片地上,曾经盛开的那一朵朵洁白的梨花,和熟透了的酥梨。

我想,他会的,他会在梦里一直种他那几亩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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