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难人“

陈丹玉

人在旅途，谁没有一些难处？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边界”，不让个人的小小悲剧，演变成他人镜头下的难堪。茜茜坚信自己可以做到！所以她敢独自出门，独自乘车。只是一路上她不喝水，也不上洗手间，只安静地坐着。她用一条长长的丝巾将自己的身体包起来，脸上戴着一副墨绿色的太阳镜，娴静、端庄得像个女神。

列车停在潮汕站，上来了许多乘客。有一对母子的座位恰好与茜茜同一行、紧挨着。

儿子叫“华”，他带母亲上广州，是想要让母亲看看、住住他的新家。他买房啦！

可是这位母亲害怕乘车，她把眼睛闭上，双手也紧紧地抓住扶手不放。

阿华一边安抚母亲，一边观察坐在同一排最里边的茜茜。“一个华贵的年轻女人。”他皱起了眉头。“比较难沟通啊。”他沉思了一会儿，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纸笔，唰唰唰写下几行字。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觉得词不达意，又重写了一张。他将第二张纸捏在手指间，探出身子对茜茜说：“这位小姐，你好！叨扰了。为了大家的旅途愉快，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沟通一下。”茜茜没有反应。“真是一个傲娇的女郎！”阿华心想。他加大音量，重复刚才的话。茜茜这次听明白有人想跟她说话，就转过头来问：“什么事?”“口头说不清楚，我写在这张纸上，请你看一下，好吗？”其实华是怕那些话说出来会刺激到母亲。但茜茜觉得这太离奇了，她果断地拒绝：“有什么事直接说。”

此时阿华的母亲捂着胸口说：“华，我难受，想吐。”阿华赶紧帮母亲解开安全带，扶她去洗手间。

别人都觉得列车很平稳，华妈妈却感觉到头晕胸闷，心慌意乱，胃里也是一阵一阵难受。她一到洗手间就狂吐起来。阿华守在母亲身边，心痛不已。母亲的痛苦更坚定了他跟茜茜沟通的决心。

回到座位，他反复盘算着怎样跟茜茜交流比较好。“有了！”他灵机一动，“Do you speak English?”他问茜茜。茜茜不予理睬。“Please! It’s very important to me.”阿华用上了“拜托”这个词，他真的有点无可奈何了。茜茜听出这话里恳求的意思。就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话说吧，居然要动用外语。

“我听得懂英文，你说吧。”“是这样的，我母亲是个癫痫病人，平时不敢乘车。这次因为特殊原因跟我一起来乘坐高铁。我担心她半路上病情发作，惊吓到你。所以先跟你说明。”阿华的英语很流利，但内容却令茜茜大吃一惊。“你妈妈会打人吗？”茜茜紧张地用英文问。“不会，我妈妈病情轻微。发作时只是脸上的表情比较吓人。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绝对不会伤害到你。请你到时千万不要惊慌，不要大声嚷嚷，否则会引来众人围观，对我妈妈非常不利。拜托了！”阿华用英文说毕，向着茜茜点了个头，郑重地行了个礼。

原来是这样！茜茜想生活中竟然有这样悲伤的、难为的事情！只是乘坐一趟列车，却仿佛要经受天大的考验。啊！其实她自己也是一个列车“难人”。她忍着渴不敢喝水，为的是不用上洗手间，不用向人求助，不让人知道她是一个盲人！这短短的一段旅程，对于她来说，却是漫长的煎熬。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脆弱！没想到还有人需要她的保护！真是令人感慨万分。“请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很安静。”茜茜郑重地对阿华说出这句话，她知道他正在等一个承诺。

“谢谢！谢谢！”沟通成功，阿华喜不自禁。他早早就知道，这一程最大的风险来自周围人的不理解和过度反应，上天安排了这么一位淡定的姑娘坐在身边，真是万幸中的万幸啊！除了说“谢谢”，他也不知道怎样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叮铃铃……”茜茜特设的手机铃声响了，她知道是男友不放心，又打电话来询问情况。茜茜接通电话说:“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三个小时后，阿华牵着母亲，华妈妈牵着茜茜，三个人安全地离开站台。茜茜的男朋友正着出口处焦急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