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哉，三堰沟

在三路车终点花果下车，一直往南，穿过几排楼房，再穿过几排不规则的平房，就到了三堰河沟口。当地老人告诉我，这里原先两山相向壁立，沟口狭小，河沟上还长了一颗大柳树，每年涨水时节，即使一个人通过，也得爬上柳树，借助柳树粗壮的枝丫，才能够顺利进到三堰沟里面去。沟里沟外，出入不便，政府派工程队将两座山头炸毁、铲平，才有了今天宽敞的通道。

顺着大路往南走，约莫二十分钟吧，面前有两条羊肠小道，一条上山，一条沿着山谷往前延伸。走在前面的人回头问：“今天走哪条路呢？”朋友们异口同声：“上山吧。”

一行人气喘嘘嘘爬到半山腰，放眼四望，这里好像两个世界的分水岭：山北是闹市，楼房鳞次栉比，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喧嚣声依稀可辨。山南是小路，蜿蜒曲折，沿着山腰往前延伸至密林——国家天然林保护重地。顺着小路往前走，闹市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杂七杂八的声音逐渐消失在空气里。潺潺地小溪在脚下欢快的流淌着，断岩绝壁默默地矗立在小溪两岸。远看是绿，近看是绿：墨绿，深绿，浅绿，微微泛黄的新绿，在这绿油油的世界里，空气似乎也被染绿了。太阳暖暖地在头顶照耀着，形形色色的绿色植物嘟着神秘的巧嘴，幽幽地向我们吹送着清新、湿润的氧气，浅浅的吸一口，便神志清新，周身舒爽；闭了眼深深地呼吸，想起那些在雾霾中挣扎、煎熬的人们，心里会涌起一种感受：嗯，享受——一种超级奢侈的享受！

想到这里，我又暗笑起自己的痴来。看看同来的伙伴们，上山之前举止文雅，彬彬有礼，都带着上班时的标准微笑。现在呢，个个撕下了平日的面具，奔跑着，跳跃着，挥舞着两手，对着大山，声嘶力绝的叫喊：“啊——啊——我们来了——”跑累了，喊够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那份惬意，那份悠然自得，山林都不忍心去打搅，突然就静了下来。风从耳边轻轻掠过，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再仔细聆听，这有节奏地砰砰砰跳动的声音，不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吗？

我们安静了。有鸟儿在头顶上说话。一只鸟儿开口了，其它的鸟儿紧跟着议论起来。没人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我们只是猜测，鸟儿们可能在说：这群入侵者，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看起来很怪异，很诡秘，可是，他们好像并没有恶意呢。他们真的没有恶意呢。没有恶意就好，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河水不犯井水。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鸟儿们讨论了好一阵子，终于形成了统一的认识。鸟儿们的认识从这山传到那山，危险警报解除了，鸟儿们恢复了固有的快乐，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粗一声，细一声，自由自在地唱起歌来。

这是鸟儿的世界，尽量不要打搅他们。我们歇息好了，悄悄起身离开，继续向前赶路。走了一段时间，看见几座民房散落在山洼里。到近处一看，有的大门紧锁，结满了蛛网。有的墙倒屋塌，野草丛生。房前屋后的田地里栽满了白杨树，长得都有碗口粗了。听到陌生的脚步，两只野鸡扑啦啦煽动翅膀，从废墟里逃出来，飞向密林深处。有位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朋友说：“为了保护天然林，这里的老乡都迁移到山外去了。”

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两个陌生的背影，他们低头弯腰，好像在茂密的草丛里寻找着什么，从衣着上判断，他们不像是山里人。走近一打听，果然，他们也是来休闲度假的。看到满地的薄荷、鱼腥草、灰灰菜、马兰头、野韭菜，忍不住要挖一些带回去尝尝鲜。他们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说：“我们也是刚来，都挖这么多了。你们也挖点带回去吧。”女伴们欢呼雀跃，放下背包，找寻野菜。男士们便坐在小溪边，拿根小草棍逗小蝌蚪玩，盯着蚂蚁，看它们翻山越岭寻找食物。溪水潺潺，游鱼嬉戏，蝌蚪撒欢，禽鸟唱和，虫鸣四野，我们沉醉于自然之中，所有的忧虑、烦恼与不快都被风儿轻轻拎起，抛向空中，吹到了山外边。

阳光暖暖地照着，人在谷底，仰望高山，瓦蓝的天幕下，那满眼醉人的绿色啊，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扑入眼底，沁入心田。眼前的树，有认识的松树、柏树、栗树等，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这里是树的乐土，高大的，矮小的，粗壮的，纤弱的，都能依据自然法则，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身边的草，有认识的盘根草、兰花、茅草等，更多的是叫不出名字的。这里是野草的家园，漫山遍野，到处疯长。除了绿色，还有形形色色的花朵，这里一树雪白，那里一树绯红，左边一片金黄，右边一片紫色，同伴们都禁不住慨叹：“这里简直就是一座丰富的植物宝库啊！”

太不可思议了，闹市的边缘居然隐藏着这么一方净土，不仅把世俗的各种喧闹挡在了山外，也把佛家、道家的踪迹挡在了山外。有谣传说徐霞客曾经到过这里，可惜都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但愿这里不要再被开发，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要开发。要给植物留下一片天地，让它们按自然规律生长；给动物留下一处家园，让它们自由地繁衍生息；给后世子孙留下一块净土，让他们身心疲惫的时候，随意放飞自己的心灵。有道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金山银山也不比不上绿水青山，笔者深以为然。

快乐的时光过得就是快，几个人坐在小溪边，随心所欲地畅想着，漫无边际的闲聊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蝌蚪嬉闹着，眨眼之间，太阳就要落山了。明天还要上班，带上我们的生活垃圾赶紧离开吧。心满意足、飘飘然回到家里，直到现在写这篇稿子，我还沉浸在三堰沟奇妙的景象里回不过神来，忍不住要连声赞叹：

美哉，十堰！

美哉，三堰沟！

202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