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 娃

人家遛狗我遛娃，溜去溜来娃长大。

我家呦呦三岁八个月啦。

一出幼儿园大门，呦呦就挣脱我的手，兴冲冲地告诉我：“姥爷，老师说我快四岁了，就要长成大哥哥啦！”  

我摸摸他的小脑袋：“嗯，太好了，我家宝贝要长成大哥哥了，大哥哥要有大哥哥的本事哦。”

小家伙仰脸看着我，无比骄傲地说：“我长本事了啊。”

我来了兴致，笑眯眯地问：“是吗？说来我听听，你长了哪些本事。”

小家伙一边想一边说：“我会穿鞋子，会刷牙，会自己吃饭，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知道从幼儿园回家的路，还会，嗯，还会唱儿歌，背唐诗，我还会唱英文歌《falling down》。”

我伸出大拇指，连声称赞：“你真棒，长了这么多本事，像个大哥哥啦。”

小家伙得意地往前蹦了一大步：“真好玩，我快要长成大哥哥了。”

我提醒他：“快要长成不是已经长成啊。”

小家伙没听懂，两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我捏捏他的小耳朵：“你还要多喝牛奶，多吃饭，不挑食，专心听老师讲课，多学知识，让自己变得更高大，更强壮，更聪明，才能长成真正的大哥哥。”

“我知道啦。”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班换英语老师啦。”

来了新老师，我以为他很开心，特意加重语气，拉长了声调：“真的啊——”接着问，“喜欢新来的英语老师吗？”

他却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喜欢。”

我有点意外：“为什么？说点理由我听听。”

他想了想，说：“老师长了很多胡子。”

“还有呢？”

“老师太胖了，肚子很大。”

“还有吗？”

“没有了。”

我故意惊叫了一声：“哎呀，你们老师好帅啊？”

小家伙不解，一脸萌态地看着我：“为什么啊？”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讲过的关云长、猛张飞，他们的胡子比你们老师还要多呢。胡子多是男子汉的象征，是英雄豪杰的标志。长得胖、肚子大，说明你们老师读了很多书，身体里面装满了知识，是一个超级学霸。这样的老师当然很帅呀。”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趁热打铁，接着说：“你要赶快喜欢上你们的英语老师啊。”

小家伙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你们老师读书多，知识丰富，你喜欢英语老师，把他的知识都学会了，你就变得更聪明了。”

呦呦乖巧地回答说：“好吧，我喜欢我们英语老师了。”说完，他看看我，有了新的发现，“姥爷，你怎么没有胡子啊？”

这个问题很刁钻，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顿了片刻，想了想说：“我有胡子啊。”

小家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的胡子在哪里啊？”

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这是个秘密。”

小家伙好奇而恳切地要求道：“姥爷，你告诉我嘛。”

我招招手：“好吧，把你的小耳朵伸过来，我悄悄地告诉你。”

小家伙把头伸过来，我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的胡子在跟你躲猫猫呢。”

小家伙两眼放光，兴致勃发：“它们藏在哪里，我去把它们找出来。”

我用食指绕着嘴巴转了一个圈：“诺，它们躲在皮肤里面，它们商量好了，说是等到你长大的那一天，一起长出来，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小家伙恍然大悟，很有一些失望地说：“哦，我知道了。”可他还有问题没问完，他说：“姥爷，你上过学吗？”

我头一仰，非常自豪地告诉他：“上过。”

“你读过很多书吗？”

“当然读过。”我得意地说，“姥爷读过很多书。”

“你怎么没有大肚子啊？”

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预想，可是，它难不倒我：“还记得姥爷给你讲过的猴子掰包谷吗？那只猴子只知道掰，不知道收藏、储存，辛辛苦苦忙了一晚上，结果手里仍然只有一个包谷。姥爷记性不好，前面看，后面就忘记了。姥爷的肚子里知识少，所以，姥爷就没有大肚子。”

小家伙点点头，“哦”了一声，突然转换话题，说：“姥爷，我走累了，你抱抱我好吗？”

我说：“姥爷也走累了，可以抱一下下。”

小家伙笑着扑过来抱住我的双腿：“不，我要你一直抱，一直抱回家里。”

小家伙开始撒娇了，生硬拒绝是没有用的。我抱着他走了几步，假装体力不支，气喘吁吁。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他商量说：“姥爷也走不动了，咋办？歇会儿，好吗？”

小家伙指着前面说：“那儿有一把长椅，我们坐那儿去吧。”

我说：“好，谁先坐到长椅上谁是大拇指。”

我把小家伙放在地上，举起右手，口里喊道：“各就位，预备——跑。”

口令声落，他撒开两脚往前飞跑，我快速跺着两脚，小步向前，口里高声喊着：“冲啊，我来啦，我要赢啦——”顾不得路人围观，我俩争先恐后往前飞奔。

结局当然是小家伙赢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哦——我赢啦，我是大拇指！”

我们坐在长椅上，接着刚才的话题，我说：“你要吸取姥爷的经验教训，把老师教给你的知识都记在脑海里，还要灵活运用。”

他“嗯”了一声，问我：“姥爷，你为什么记性不好啊？”

我说：“姥爷上年纪了呗。”

小家伙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想谈下去了。他问我：“姥爷，你歇好了没有啊？”

我点点头：“歇好啦。”

他立马扑过来钻进我怀里：“姥爷抱抱我。”

我假装不高兴地说：“哎呀，都快到家了，干嘛还要抱嘛。”

“我就是要你抱。”嘿，听听这语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说：“好吧，好吧，姥爷一直抱着你，抱回家里。”

抱着小家伙走了十几步路，我在路上转了一个小圈，说：“哎呀，姥爷老了，记性不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怎么办啊？”

见我迷失了方向，他一骨碌从我身上挣脱下来，说：“姥爷，不要怕，我知道回家的路。”他忘了先前说的累了，也忘了刚才缠着要我一直抱着——抱回家里的要求，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一边带领我往家的方向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姥爷，你跟紧我啊，千万不要走丢了。你要是走丢了，我就没有姥爷了。如果没有姥爷了，有人陪我玩吗？没有。有人送我上幼儿园吗？没有。有人陪我打仗玩吗？没有。姥爷，我好爱好爱你哦！”

我乐滋滋地跟在小家伙后面，心都要被他温暖得融化了。小家伙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红灯停，绿灯行。从人行道穿过公路，拐弯，走上台阶，进入我们小区，找到我们的楼栋，单元，进电梯，按楼层按钮，一直走到家门口，他才骄傲地看着我说：“姥爷，我们到家啦！”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谢谢你，宝贝，你真棒！”我假意长舒了一口气，“哎呀，姥爷老了，没用咯。”

小家伙胸脯一挺，自信满满地说：“没关系。我以后多吃饭，多吃肉，多吃鸡蛋，多喝牛奶，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晚餐，阿姨专门给他烤制了牛排。他吃了一口，咀嚼了几下又吐出来：“有筋，嚼不烂。”呦呦爸爸大叫一声：“嗨，怎么能这样浪费食物啊？再也不许吐了啊。”小家伙吓了一大跳，嘴巴撇了撇，要哭出来的模样。呦呦爸爸吼完，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太过粗暴了，连忙放低声调，轻言细语说：“你知道吗？越是有营养的食物越不好嚼，譬如说牛排。越是没有营养的食物就越不用嚼，譬如说水。”

小家伙缓过神来，满眼疑惑地看着爸爸说：“不对啊，鸡蛋营养很丰富，轻轻一咬就碎了，牛奶营养最丰富，怎么就不用嚼啊？”

这反驳太有力量了，一桌子吃饭的人都停下筷子，看呦呦爸爸怎么自圆其说。呦呦爸爸呆愣了片刻，找了一大堆理由为自己圆场。呦呦毕竟太小了，才三岁八个月啊，爸爸讲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他当然听不懂。看着儿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脸迷茫的样子，呦呦爸爸只好自找台阶：“有些道理你现在听不明白，那没关系，等你长大了，读书多了，知识丰富了，自然就明白了。”末了，他还以自己为例，“我小时候也有很多道理弄不明白，现在我长大了，读书多了，那些不明白的道理我现在都懂了。”

我赶紧打圆场：“吃饭不挑食，营养均衡、丰富，身体才长得快。赶紧吃饭吧，饭都要凉了。”

呦呦说：“我要听故事才有力气吃饭。”

我问他要听什么故事，他说《海底小纵队》。

一直笑而不语的呦呦妈妈赶紧用手机播放《海底小纵队》，小家伙这才安静下来专心吃饭。

吃过晚饭，我对姥姥说：“都弄完了，咱们也该下班了。”呦呦恳求地说：“你们不要回家嘛，好不好？”还没等我们起身，他先是跑过去把门反锁上，接着蹬蹬地跑到玩具室，把他的大件玩具挖掘机、吊车、越野车、警车、救护车、民航客机以及其它的小件玩具统统搬出来，在客厅里摆成了一道万里长城。

呦呦妈妈站在一旁发笑：“宝贝，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在修万里长城，我把姥姥、姥爷都围住了，他们回不去了。”

我大笑了几声，一步跨到长城那一边，说：“哎呀，你这长城太矮小了，困不住姥爷的。”

呦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不对，不对，你不能这样，你犯规了。”

我赶紧退回到长城的这一边：“我怎么犯规了？”

“你说过的，万里长城很高很高，人是过不去的。”

我把呦呦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哦，对不起，我错了，我改正。”

听我这样说，小家伙又破涕为笑了。他从我怀里挣脱下来，让我在沙发上坐好，从玩具箱里找出一根布带，一头系在我脚上，一头系在沙发扶手上，然后看着他妈妈，拍着手又蹦又跳，说：“我换了个新方法，姥爷再也回不去啦！”

姥姥看了半天的热闹，这才出面解围：“宝贝，我们不回去了，我们下楼给你买好吃的可以吗？”

呦呦最听姥姥的话，他眨巴眨巴眼睛，说：“可以。”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西红柿，还有葡萄，还有香蕉。”

姥姥一口答应：“好嘞，你把姥爷的绳子解开，我们马上给你去买。否则，要是去晚了，超市就关门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捏捏他的小鼻子，笑眯眯地说：“你先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等你一觉醒过来，左手摸一摸，是姥姥；右手摸一摸，是姥爷。我们都赔着你呢。”

姥姥补充说：“你一睁开眼睛，就有好吃的哦。”

呦呦帮我解开绳子，呦呦爸爸说：“好了，我们洗澡去，跟姥姥、姥爷再见。”

呦呦挥挥手：“姥姥姥爷再见，你们快点回来啊。”

我和姥姥笑呵呵地一起表态：“好，买完东西就回来。宝贝，回头见！”

趁着小家伙没有回过神来，我们赶紧撤退吧。明天还要按时上班遛娃呢。

2021.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