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他看见她僵硬着身子走进办公室,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落枕了。”
他知道落枕以后有多难受,赶紧站起身。
她随口说了声“谢谢”,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他的椅子上。
他不再搭话,左手轻轻撩起那乌黑亮丽的披肩长发,右手在她娇嫩的粉颈上来回揉捏,然后由左肩到右肩,揉捏一阵,敲打一阵,再顺着脊椎两侧由上往下点、按、推、拿、揉、捏、敲打了一通。
按摩到疼疼、酸胀的地方,她忍不住扭动身子,嘴里发出痛苦而又舒畅的嘶嘶声。
给她按摩把握好力道是关键,太轻了,没有作用;太重了,她承受不住。
他们都不说话。一个尽心尽力地按摩,一个微闭着两眼享受。
他不是不想说,要说的话以前都说过了。
他说她的头发跟黑锦缎一样滑爽,有一种独特而奇异的芳香。
他说她的腰身细长而丰满,手感特别好。
他说她的皮肤洁白细腻,温润如玉,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能挤出水来。
他说自己词汇太贫乏,找不出更好的语言来赞美她了。她宽容地笑笑,既像是接受他的赞美,又像是原谅了他的词不达意。
他两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往两边扭动的时候,那清秀的脸蛋,像熟透的红苹果一样,诱使他恨不得低下头去咬上一口,然而,她清澈、纯净的双眸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知耻而退,适可而止。
有一次,加班到夜深。他护送她回家。月色如水,凉风习习,行人稀少。路灯将他俩的影子扭扭捏捏,合拢又分开。杂沓的脚步声在楼宇间来回游荡。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更害怕自己用词不当、言语唐突,破坏了这宁静、温馨、美好的夜色,搅乱了彼此愉悦而浪漫的心境。思来想去,那些话还是留到下次再说吧。
没过几天,单位组织到艳湖公园爬山。她爬到山腰找了块石头坐下,说:“我有点累了,你先走,我歇一会儿再来追你们。”他拉起她的手:“不怕慢,只怕站,走吧。”她拗不过他,笑了笑,只得由他拉着往上爬。等到两人爬上山顶,别的同事已经从另一条路开始下山了。
他们极目远眺,天高地阔,中心城区像一个大沙盘,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各类景点尽收眼底。他看到自己所在的单位和他们经常漫步的车城路,想起近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他心潮起伏,恨不得一股脑儿把心里的话都倒在她面前。他全身颤栗,嘴唇蠕动:“我,我……”
她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说:“时机未到,有些事情不要说出来,放在心里更美好。”
不说就不说吧,他很享受给她按摩的过程。为了提高服务质量,他专程到盲人按摩院做过多次颈肩和腰部按摩,细心感受并且牢牢记住了按摩的程序和穴位。
她天性善良,开朗,乐观,在办公室里人缘极好。除了隔三差五落枕,身体健康得感冒都不来沾惹她。好心的同事提醒她注意颈部保暖,别太贪凉直接对着空调吹。她说谢谢,以后尽量注意一点。闺蜜们私下里笑话她是不是睡觉不老实总爱踢被子,她听了笑笑表示认可。
她习惯性地落枕。他自称祖传推拿按摩绝技,同事们都默认了他御用按摩师的资质。只要需要,不管有人没人他都会落落大方地给她按摩。
上班不出岔子,工作顺风顺水,日子悄无声息地往前滑过。有一天她忽然告诉他:“我要调走了,明天就不来上班了。”
办公室里除了他俩,空无一人。他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许久,许久,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让出椅子。她习惯性地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坐下。他撩起她乌黑靓丽的秀发,看着那迷人的粉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从头部开始,到颈肩背腰,逐一按摩了一遍。想着是最后一次了,他伸出双手,贴着她的两肋从胳肢窝穿过去,试图从后面环抱住她,在他的两手伸向前胸的那一刻,她温柔而坚决地挡住了。他没有霸王硬上弓,抽出手来在她肩上用力拍打了几下,末了,双手托住那颗聪慧美丽的头颅,把它紧贴在自己胸口,俯下身子,深情地说:“祝福你!”
同事们对她的突然调走非常困惑,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他也如坠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过了一些日子,他收到几句简短的文字:“谢谢你,我落枕的毛病遗失在原办公室里了,一切安好。”
他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可是想起那句“有些事情不要说出来,放在心里更美好”,他给她回复了一张笑脸,打算从此不再联系。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向他走来,她周身洋溢的各种气息如烟似雾,徐徐飘散弥漫,围裹住他的躯体,淹没了他的灵魂,他心跳加速,紧张急促得快要呼不过气来了。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得赶紧把她再找回来。
他心甘情愿为她按摩一辈子。
2022-3-13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