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怨沸腾

星期一早上，我带着大宝乘坐婷婷爷爷的车一起去幼儿园。

几个大人在车里闲聊，说到电视里看到的一些令人发指的涉黑涉恶案件，话赶话不知道怎么说到民怨沸腾一词，两个小朋友几乎同时发问：“什么是‘民怨沸腾’啊？”

我解释说：“皇帝做了错事，或者发布了错误的政令，损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全国人民都很生气，很愤怒，纷纷指责、批评、埋怨皇帝不应该这样做，人们的这种情绪就像锅里的水烧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泡泡，用锅盖都盖不住，这就叫民怨沸腾。”

婷婷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哦。”

大宝问：“老师做错了事情能不能说‘民怨沸腾’呢？”

我回答：“那得要看老师做错了什么事情，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是偶尔一次还是经常犯错，是伤害了一个人还是伤害了大多数人，伤害的程度很严重还是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你们举两个例子我们听听。”

婷婷说：“上个星期五，两个同学打架，老师看到了，老师不制止，老师还给他们两个人一个人给了一把刀子，一个人给了一把剪子，然后大声说：‘好，打得好。接着再打，狠狠地打，用刀子杀，分出个胜负来，我看看到底谁最厉害。’老师太离谱了，老师怎么能这样说呢？要是两个小朋友真的用刀子互相杀，杀伤了怎么办？杀死了怎么办？小朋友的家长不是要哭死啊？老师的话气死我了，我恨不得给她录像发到网上，让家长们批评她，恨不得打110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抓她，可惜我可以录像的手表那天没带。哼，气死我了。”说完这番话，婷婷纯洁天真的小脸涨得通红，好像被愤怒燃烧的火焰一样。

我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一些，问：“老师这样说，是你一个人生气，还是小朋友们都很生气？”

大宝说：“我们小朋友都很生气，又害怕又生气。”

我表示理解，说：“嗯，有点‘民怨沸腾了’。”我接着问：“两个小朋友接着打了没有呢？哪个打赢了？”

婷婷说：“没打了，他们把刀子和剪子丢在地上，他们都被老师吓哭了。”

我笑了起来，说：“很好，老师的目的达到了嘛。”我停了一下，看着两个小朋友一脸困惑，我解释说，“老师那样说的本意不是为了鼓动两个小朋友继续打架，而是采用激将的方法，阻止他们接着打架。老师的用心是好的，只是方法不太适合小朋友，引起小朋友们误会了，造成了不必要的‘民怨沸腾’的坏结果。”

两个小朋友似懂非懂，等着我进一步解释。我转了个话题说：“你们看，现在这件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不能从这件事情里总结出几点经验教训，防止以后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呢？试试看，谁先说？”

婷婷说：“下次老师要是再这样做，我就给老师录下来放给园长看，让园长批评她，看她还敢不敢。”

大宝说：“我打110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抓她，看她还敢不敢。”

我引导他们：“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譬如说我们直接跟老师提意见，要求老师换种方法，化解小朋友之间的矛盾纠纷，化干戈为玉帛，让小朋友握手言和，不骂人，不打架，永远做好朋友。”

婷婷问：“什么是化干戈为玉帛？”

我回答：“干戈是武器，是用来打仗的；玉是玉石，帛是丝绸，是用来过好日子，用来交朋友的。”

大宝说：“我知道了，就是想办法让两个人不打架了，两个人一起玩儿，一起学习，开开心心做好朋友。”

我肯定地说：“理解到位，非常好。”

婷婷说：“可我们是小孩，说话老师不听啊，老师还骂人。”

“是吗?”我半是惊讶半是疑惑，“老师为什么骂人？怎么骂人？举两个例子我听听。”

大宝说：“有一天我衣服汗湿了，想换条隔汗巾，找了半天没找到，我问老师，老师用手一指，骂我‘那不是吗？你眼睛长后脑勺上去啦？’”

婷婷说：“有一天老师不知道讲了个什么问题，我没听清楚，老师就骂我‘你耳朵掉厕所里去啦，还要我讲几遍啊’？”

大宝说：“有一天，我肚子不舒服，吐了，老师让同学们都出去，让我站在墙角，她拖地的时候骂了一句‘烦死了’。”

婷婷说：“有个同学总是学不会老师教的知识，老师骂了一句‘真是笨死了，你能不能聪明一回啊’！我头发散了，她还骂我扯疯子。”

听着他们两张小嘴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我嘿嘿嘿地笑了几声，我说：“这是老师在说气话，不属于骂人。”

大宝小嘴一撅，还要接着说什么，我摸摸他的小脑袋：“好了，你们要表达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老师的有些做法不太妥当，让你们都很生气，有些话说重了一点，让你们听了不舒服，有点民怨沸腾了，你们希望老师改进方式方法，想给老师提意见，可是，又怕老师骂，是不是？”

两个小朋友同时点了点头：“嗯。”我说：“老师是爱你们的，只是方式方法不太恰当，适当调整、改变一下就可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大宝问：“你后面一句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婷婷也说：“给我们解释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我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只要是人，都会犯错误。犯了错误，只要能够改正，坏事情也能变成好事情。’小朋友会犯错误，老师同样也会犯错误，犯了错误都要改正。这样吧，我们大人找个时间，跟老师交流沟通一下，帮助老师改正错误和缺点，把坏事情变成好事情，让老师变得更加完美起来。好不好？”

婷婷高兴地说：“好。”

大宝半信半疑，问：“老师要是不改呢？”

我把大宝搂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背，轻声说：“相信老师，如果老师知道自己错了，一定会改好的。老师改正错误也要有个过程，我们要有耐心，给老师一点时间，好吗？”

大宝说：“好。”

婷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抢着说：“我们老师还打人，有一次，她把一个小朋友打了八棍子，把小朋友都打哭了。”

这话差点把我惊到了，转念又一想，小孩子因为恐惧、愤怒、生气，说话或许会夸大其辞，于是心平气和地问：“是吗？打的哪个地方？”

婷婷说：“打的手心。”

“打伤了吗？”

“没有。”

“那他哭什么？”

“老师一面打他的手，还一面敲桌子，吼吼叫叫，桌子敲得咚咚咚响，吓死人了。”婷婷口里说着，两只小手不停地比划着，小脸上瞬间又充满了愤怒的表情。

看她这么生气，我息事宁人地说：“或许老师打人也有她的道理吧。”

婷婷大声反驳：“没道理，老师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为什么要打人？”

“好吧，你们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了。”我给婷婷保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当面指出老师无意之中所犯的错误，老师也一定会改正错误的。”

说话之间，车就开到幼儿园门口了，两个小朋友赶紧下车，背好小书包，手牵着手，撒欢似地朝幼儿园里飞跑。朝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变大，投映在坚实的水泥地面上。我三步变作两步，紧紧跟在后面。

婷婷爷爷恰好今天也没事，我们决定一起跟老师当面交流沟通一下，看看怎样尽快平息、消弭小朋友们心中沸腾的民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