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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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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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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在出版《长路铿锵》这两卷报告文学的时候,常常想起我的母亲。要是她活着,今年已是百岁诞辰。然而,40年前她溘然长逝,享年60岁,正好是我现在的年龄。

数十年来,每一想起母亲,泪花与印象便同时浮现,无尽的哀思一再打断思维的连续性。她走得如此突然,临终也未能同儿子见上最后一面。

而在撰写这两卷书的“后记——我的写作生涯”时,母亲又一次入梦。梦中,我依然萦绕在她的身旁,无论我怎么喊,她都不理我。醒来,却已是泪水潸然,彻夜难眠。

母亲出生在皖北芡河岸边一个偏僻的乡村,长大后便于沿河相距20里地的父亲结为夫妻。父亲年轻时使大船,后来到铜陵做工。这样母亲便成为家中里里外外的“顶梁柱”。我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母亲含辛茹苦地将我们抚养长大,为此倾注了她一生的心血。1978年4月,我参军离开了她,正是受母亲那坚毅品质的影响,激励着我在 6 年的军旅生涯以及兵改工的奋进历程中不断前行。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母亲在“大食堂”做饭。因劳力未参与农田水利建设,生产队不许家人去食堂吃饭,迫于生计,母亲只好带着我们迁居至离外婆家不远的村落。

自我记事起,母亲总是忙碌而受苦。洗衣做饭、喂猪喂羊,还和父亲一起炸馓子营生。在我上中学时,母亲患上了胃病与风寒,病情发作时常常疼痛难忍,吃不下饭,抬不起胳膊。每当我放学归来,看到她痛苦地呻吟,内心便一阵揪痛,默默流泪。这时,母亲总会对我说:“孩子,不要紧,我这是老毛病了。”随后,便强撑着那纤弱的身躯去做饭。晚上我做作业时,母亲就凑到油灯旁,一针一线地为家人赶制衣裳或做鞋。高中起我在县二中住校,每周必定回去探望她。返校时带上她为我准备的大米和炒咸菜,这便是我一周的饮食。

有一回,父亲带我去县城看病,母亲一直伫立在门前,翘首遥望村口外那远方的道路。她对着一只在门口“叽叽喳喳”的燕子说道:“要是有事贴地飞,要是没事高飞起。”话音刚落,只见那燕子“嗖”地一下划过天空。那一刻,她喜不自禁,仿佛知晓父子俩即将归来。而每一个从远处走来的身影,都成为了母亲眼中的期盼。就这样,她一直等到父亲带着我平安归来,才肯走进屋里,脸上留着清晰的泪痕。

每一次的分别,无论时间长短,我们彼此都如同经历一段似水流年伤痕,犹如置身于白日无光的孤寂。大约从那时起,文学作品中描绘的倚闾望子的情节,深深地触动着我。

我入伍离家的前一天,在人武部换了军装回家,晚上突然患病,躺在床上,意识模糊,隐约听见母亲说,很烫,发烧了。睁开眼睛,只见我的同村同学——大队赤脚医生在此。她为我打完针,我便沉沉睡去。当我再次醒来,发现母亲正用衣角擦拭眼角的泪水,守在我的身旁,一夜未眠。看到这一幕,我的双眼不禁变得模糊……

翌日临走时,母亲破天荒没有送我,在迈出家门那一刻,我不舍地回头望着她,眼泪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母亲见我哭了,便安慰说:“去吧,到那好好干,不要想家。”

我似乎感受到了她牵挂儿子的那种无法排解的愁绪,然而,我绝未料到那竟是永别的时刻。到部队的第二年夏天,我收到了一份加急电报,“母亲病危速回”,我当天便坐上了东去的列车……参军出来后家书从未间断,一直都说母亲的身体比从前好了,我难以相信死神会降临到母亲身上,还给她买了一提包吃的东西。从德令哈赶回蚌埠,又赶回怀远时,遇见了我的一个表兄,他拉着我的手说:“我大姑是带着怨愤走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我耳边炸响。瞬间,我似乎屏住了呼吸,两腿难以挪动半步。一路悲痛伴我回到家乡,在母亲的坟前放声大哭。在诸位表兄弟的劝说下,他们把我从母亲坟前拉起,架往外婆家。白发苍苍的外婆拄着拐杖在村口等候,脸上悲伤的神情让我永生难忘。外婆告诉我,有一次,母亲看到一名身着军装的年轻人陪着一位老人路过,她便对外婆说:“要是多硕回来就好了,我也和他一起去上街。”

多年来,每当回忆起母亲的这句话,心中更是充满了悲楚与愧疚。这是一位母亲渴望与儿子相见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母亲啊!您完全有理由、有条件多活十年、二十年,好让儿子报答您的养育深恩啊!

40 年了,回老家扫墓的机会寥寥无几,前几年,我才特意带着儿女回去为母亲立碑,每年清明节回去祭奠;这篇怀念母亲的文字,多年后才翻出来发表。可无论如何,都难以弥补我如山的歉疚。

我的母亲,愿天堂有爱,让一切苦难都留在我的记忆。

(首发于《文学陕军》2021年3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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