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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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22日，周末恰好无事，上午就驾车载着妻子和三个小千金去微山岛一游，满足自己多年来对这美丽湖岛的神往，和对一道美味的好奇考究之意。
从邹城向南沿着104国道直走即可，途径滕州市区不用走绕城改道的新国道，还是沿着老国道现为平行路穿越城区，出城就又汇入104，直行到了微山县城北，左拐东南至微山湖北的微湖四村南拐。这时车辆就排成了数公里的长龙，慢慢往前挪动，令人心焦。就有大街边门头房老乡招呼说：“ 停车不？收费十元，轿车上船五十元很贵的。”我一问渡口也不太远了，就把车停在了老乡的门口。我们步行不到两里路，就看到了一个开阔的渡口广场，一架钢梁挖沙工程车在不远处水面漂浮着。静等轮渡船的过程中，我才发现这奇形怪状的挖沙工程车慢慢往前移动，甲板上有很多车辆，它竟然就是轮渡船！以前可从没有见过这样“口”字形状的船。买了来回船票，看着又来了一艘轮渡，就静静等待上船，只见轮渡底层甲板上全都是机动车，大多是轿车，还有装满毛蟹的三轮。停稳后机动车先走，然后船的二层从“口”字两竖下来潮水般的乘客，熙熙攘攘中我竟然发现一张熟悉面孔，但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但还是对她挥挥手，她诧异地看着我，我一愣，暗自好笑，就摘下口罩，她这才认出我来，也笑了，但我们来不及攀谈便各自涌入人流。我和孩子们随人流登上高高的轮渡，在围栏边远望微山岛，见一高塔就在远方，回首渡口渐行渐远，才想起刚才的校友兼前同事的名字，不由得感叹济宁也不是多大的地，到处可以遇到熟人。这时正当中午，天朗气清，风行水上，自然成纹。轮渡船平稳缓进如同巨大坦克，湖面碧波荡漾，偶有深浅不一的荷叶群在水面摇曳，但是鲜有莲花艳装迎接。回望渡口，巨大的白色“W”形候渡大厅如同飞翔的海鸥。
很快微山岛近在眼前，可以看到高楼上的“京杭假日酒店”大红字，远望到的美丽高塔竟然不在岸边，似在湖岛中央处。这大岛已经有了点小城市的感觉，渡口宽敞整洁，上岛就看到观光电动汽车不停穿梭。这时接近13时，我和妻子决定先游逛散步，找个饭店午餐。我们向南走穿过渡口广场，发现西边好多家饭店，我选择了一家招牌上有“四鼻孔鲤鱼”特色菜单的味美鲜鱼楼进门坐下。妻子问我为何选这家，我解释道：“四鼻孔鲤鱼是微山湖的特有物种，味道鲜美是贡品，曾让七下江南的乾隆皇帝赞不绝口。”我特意走进厨房，先点了四鼻孔鲤鱼，又仔细观察玻璃鱼缸里的鲤鱼，发现它们的鼻孔一会儿两个一会儿四个，请教厨师，才发现只不过每个鼻孔口有根短须格挡了而已，这四鼻孔鲤鱼和四眼狗的来历各有千秋，真假众说纷纭。片刻功夫，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鲤鱼上桌了，我按捺不住，不顾两岁多的二娃和小侄女，先举箸享用这宫廷御用湖鲜，果真肉嫩爽口，香滑筋道，更可贵的是还没有普通鲤鱼的杂刺，不用担心鱼鲠卡喉之忧，不由得多下了几筷子，挨了妻子白眼。
佳肴在口，我却回想起大学时光我们八室友的闹剧：微山同学老任有一晚滔滔不绝地聊起南四湖的趣闻传说，讲起四鼻孔鲤鱼和乾隆皇帝典故，没想到我们七个室友却都对鱼有四鼻孔的真假表示怀疑，笑话老任吹牛，说四鼻孔鲤鱼大喘气，我坚持说有两个鼻孔必定是假的。平日老任巧舌如簧，但在我们七个人集体围攻之下，终于无言以对，认输说他也不清楚四鼻孔的真假了，于是四鼻孔鲤鱼成了我们八人间的笑话，偶尔老任就会被我们奚落一下子。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老任从家里回校后，在晚饭前义正辞严地向桌面甩了一张宣传画册页，如同赌神亮出王炸底牌一样霸气。我们一看，画册里赫然有介绍微山湖四鼻孔鲤鱼的文字，于是老任又恢复往日神气，得意洋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起来，我们七人则顾左右而言他，但免不了被他奚落复仇了几番。如今美味已尝，二十多年前的辩论也探究出了真相，我暗自发笑，引发妻子的诧异：“又偷笑什么呢？”
吃罢饭，南北路上散步，发现了几只鸬鹚。小时候我在西苇水库见到过鱼鹰，但都是黑灰色的，但是这儿却有纯白色的鱼鹰，淡黄色的长嘴巴，虽然大肚子，但是流线型“Z”字身材却别有神韵。一个门店前面，一位妇女正仔细择捡渔网上的小鱼小虾。再往前，发现了一个渔家民俗展览馆，便欣然前往，这个大四合院里除了北面是大官庄村委办公楼，其余三面都是展厅，走进去发现还有滚动大屏幕和声光电特效场景。最让我心动的是渔具区里的蓑衣，因为我小时候见过玉米叶编织的蓑衣，也穿过两回，但是印象里防雨效果并不太好，还比较厚重，可是渔民的老蓑衣则是用苇叶或蒲草麻绳编织的，高高挂着也并不太齐整，黑乎乎的显得古老阴森苍凉，我仿佛听到蓑衣里有老翁吃力摇桨划船的喘息声。仔细观察这些老渔具、老物件，看着锈迹斑斑的老猎枪、密密麻麻的各种渔网、地笼，各种船的照片和模型，能够深深体会到老湖民生活的艰辛。他们的全部生活家当都在一叶飘荡的小木船上，衣食住行离不开船，岸边没有他们的房屋、土地和生计，虽然说坡里没地，河湖里有了船，可是不贫困潦倒谁愿意做这艰难危险的风波里的营生？据微山岛上老作家李广尧书里记载，当年造反落败的捻军、义和团迫于官兵追杀，有许多就浪迹在了湖湾里。数百年来靠渔为生传承繁衍，纯渔民慢慢与农民就有了隔阂，不仅是生活习俗的巨大差异，言谈交流上也有反差。渔民在湖港渔汊行踪飘忽不定，超生孩子的很多，曾经是计划生育管理的老大难问题。所以在湖周乡镇的传闻里，纯粹的湖民有了一个不好听的称号“湖猫子”，许多人传言他们民风彪悍，没有文化，为了争夺渔场资源经常打群架，与江苏沛县的湖岸渔民经常因越界纷争打斗，几百人的集体群殴时有发生，死伤者隔三差五。幸好现在湖边的芦苇销路大减没有了市场，就没有了省际冲突。
由于还得照看着两个三岁左右的小美女，所以我来不及仔细阅读文字介绍，就手机拍下主要内容，留待之后慢慢拜读。
出了展览馆，我们就搭乘了摩托三轮，听从摩托三轮小伙的建议，主要去参观微子文化园和博物馆，登望湖塔。摩托小伙长得高大粗壮，开车也如疾风暴雨，“突突突”地沿环岛路飞奔，路上遇到很多轿车，不太宽阔的水泥路周边是翠柳、女贞和茂密的白杨及各色绿化树，还有多处莲池，可谓是大湖中套着的小湖，莲子成熟的季节里偶尔还能见到高耸的红莲花傲面朝天。到了微子文化园门口，一下子找到了以前庙会的感觉， 游客熙熙攘攘，停车场也如铁甲森林，各摊点商贩生意兴隆。出于新冠肺炎防疫要求，进园依然需要戴口罩，出示健康码。进园之后缓慢上坡，在假山盆景，古树名木和亭台楼阁之间徜徉，还有流水和金鱼水草可以观赏。微子文化园和微山岛博物馆有通票，能自由穿梭，能在博物馆各主题展览馆见到木轮的老马车，精雕细琢的有美好寓意的老官轿、古罗汉睡塌、架子床，还有十八般武器冷兵器展，热兵器大炮和鸟铳、砂子火枪、猎枪、九连发杆枪…更让人称奇的是，这小岛上竟然还有古生物化石，古陶器、金玉器，更有不少汉画像石。联系到张良的留侯封地沉陷在微山岛外的湖底，不知道以后将会有多少汉代文物重现在岛上？
东拐西转，终于到了高大的望湖塔下，骄阳下眼睛不忍抬头数清高塔到底多少飞檐翘角的层级，但是雕梁画栋的红黄黑三色非常有敦煌古典特色之美。上去底座进入塔内，进入电梯需排队等候，观光电梯里直接被提升到了塔尖之下九层观光台上。正是黄庭坚“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的豁达感觉，没见大山却多了点恐高感觉，可以看清微山岛周圈的水岸，运河航线上连绵的长驳船将人们的心思牵挂到了北京和苏杭；静静移动的轮渡提醒着游客的来路；蜉蝣一样的小渔船掩映在苍茫的湖面水光之中；微山湖东若有若无的山影不知是峄山还是鸿山？岛上则是绿树成荫，田畴连绵，数个村庄红顶白墙鳞次栉比。这时想起偶然听到的导游解说词：“微山岛居民都已经奔上了小康，靠政府资助都住进了大房屋，以船为家没有房子的渔民没有了。”所以以前的枪帮、网帮、罱（lǎn）帮、船帮和小规模的“鹰帮”，只剩下了网帮和船帮还在从事捕鱼和运输的致富之道。贫苦年代“一条小船八尺长，祖孙三代住一舱”的罱帮绝迹了，靠枪杀野生飞禽大雁野鸭谋生的人现在受法律限制不能再狩猎了，而鹰帮的传统手艺成了旅游表演项目或者个人雅好。追忆往昔，对比现在，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穷困年代，渔民听到苇鸟的叫声都感觉凄凉，联想到孤寡老夫妻“刮刮”漏船里的水“撑撑”破船快回岸边的喊叫，但还是船沉人亡的悲剧传说，所以他们怕听到苇鸟“呱呱”“噌噌”的叫声。所以福祸难料的岁月里渔民的禁忌很多，不能说“翻”字怕翻船，吃鱼会说“转舵”自小孩就教。饥不择食的年代里渔民用水草苦茳芒子米磨出面粉，在小木板船的土锅里饭菜一体炖炒，竟然有了“老鳖靠河涯”的美味流传开来。只是我们在饭店吃到的这样的炒鸡地锅贴饼换成了口味更好的各种精面材料。
最近听闻，我前年去过的闻名遐迩的南阳古镇，刚刚通上了高速公路，我虽然也为交通建设的迅猛发达喝彩，但是却不得不感到惋惜：与世隔绝的孤岛变得四通八达了，这个小岛还有什么可以吸引人的特色？我们这么多外乡人涌来孤岛不就是想看她与平常陆地不同的特点吗？交通不便捷，轮渡摆渡而来，不是正好可以体验我们不熟悉的渔家生活吗？现在轿车、客车、大巴、中巴、大货车、工程车可以呼啸而来，踏遍湖中小岛使她迅速从淳朴的渔妹子变成城镇摩登女郎，那我们还有必要再舍近求远来拜访她，探究她，关心她吗？
可是谁也没有权力限制人家的发展权，谁也不能阻挡别人致富奔小康的门路，更无资格限制他人享受现代资源新生活的自由，所以为了特色旅游只能保留一些原生态的生活场景和习俗，除了一些旧习难改的老人，年轻人都是心口不一纯表演性质的。这就好像大观园里贾政想布置仆人丫鬟装扮农妇家庭养鸡种菜，却被贾宝玉评价为矫揉造作不自然一样，不会长久。
所以该远去的毕竟还会远去，很多美好的事物是无法弥补重现的，比如长江白鳍豚。幸好还有江豚的微笑留待我们珍惜，现在我们还是趁她们还未淡出天幕，记住她们美丽的身影吧。
听闻张良墓正在维修，我就没有去拜访这位古代复仇高人。铁道游击队纪念碑在塔顶看得清清楚楚，必须得去瞻仰，拍照留念更不能忘，真火车大小的黑色雕塑非常有视觉张力，游击队员扒火车的形象阳刚、粗犷，爆发着强烈的冲击力。由于疫情铁道游击队纪念馆没有开放，西边亭子倒是有几位静候游客点歌“微山湖上静悄悄”的音乐家老者。出门后不见了我妻子和两小美女，我的大女儿却在一个摊位坐着，正和一位游客交涉莲蓬买卖，一问原来是妻子请这莲蓬摊主带她们去医务室了。起因是在文化园里小侄女追逐中摔倒了，膝盖出血，妻子怕感染给她涂药水去了。大女儿手机问清摊主价格，让游客微信扫码付了款。没有多久，一位中年妇人骑着电动三轮带她们回来了，我问妻子是否给了摊主妇人搭车费，妻子说：“人家不要。”我不由得对这妇人心生敬意，也就不太相信以往微山岛景区坑蒙宰客的传闻。
回家后发了朋友圈，老领导杨哥意外问询：“我们单位今天也组织去微山岛了，怎么没有遇到你？”我想是因为他们的红色教育是在纪念碑前制服宣誓合影，不能单独行动游玩的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