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

拉开窗帘，屋外仍是黑灰色的浓雾。大雾像是随着空气流散一样，在各个角落流动着。

我皱了皱眉，这样的情形，不知道几时才能结束。但是至少，我还有房子。

这座城市陷入这场浓重的大雾许久了，久到我甚至忘了天空的样子。记忆中，大概是天蓝色，还有白云，层层叠叠的，应该很好看。

我回过神，走向储物间的柜子，从柜顶的一个小小的机关里拿出一些肉干啃了起来。这房子建的极矮，极压抑，但是这样却也方便了我拿东西——房子矮，家具自然也矮，最高的地方也不过我伸手就能拿到的距离。前晚就开始进行过滤净化的水，今天才彻底干净。我把这干净的水倒进封闭的净化瓶里，又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壶出来，加热，烧上一个小时，再等它凉透了，又放入另一个净化瓶里过滤了一遍，才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最右边的房间里是有一个小小的水井的，水井打的极其深，然而也避免不了被污染的命运。早些时候，我花高价买了一堆净化瓶，现在这有价无市的东西却成了我的救命利器。

喝饱了水，我穿上高价买来的普通防护服，背上猎枪和净化包，带上匕首，又放了几枚毒针在我的戒指上的机关里，才推开第一扇房门，向外面走去。

哦，对了，我的房子里面其实有三层，第一层是普通稍大一点的可净化式房屋外壳，第二层普通大小的屋子是和我住的地方连为一体的可移动房屋的超净化层。而第三层最低矮的也最坚固的，自然是我住的地方。大雾弥漫在整座城市上，只有这样的三层甚至更多层的房屋才能维持好屋内的空气的洁净，让人们安全地居住。

我走出三道门，看向外面的街道，还是那么地混沌啊，我想。大雾笼盖住城市，因此可见度也十分差。不过至少也能够庇护一些人，我又想。

我向着海边走去。道路上看到了四五个熟人，我们相互点头致意，然后继续向自己的道路走去。他们还活着，这个消息让我有了一丝宽慰。没有同伴的我，这些熟人也是我生活中的陪伴之一。

不多时，我顺利地走到了海边的树林里。我运气不错，刚来就看到了一头小牛，是我的猎枪能对付的程度。看起来这头小牛刚刚脱离族群，就让我给遇到了。

我悄悄地走到树后面，对着这小牛开了一枪。很幸运，打中了它的胸部，却也让他发起狂来。这声音有点大，我环顾四周，只发现了一对夫妇模样的人和一个老妇人在周围等待。他们身上是最低廉的防护服。没有多大危险，我想。

我又开了几枪，小牛终于倒地。我费劲地拉着小牛到了一处政府开辟的净化区，不出所料，那对夫妻和那个老妇人也跟过来了。我没有驱赶他们。只是拿出匕首，自顾自地分出小牛身上最干净的几块肉来，并且把它们放进净化包里。剩下的牛皮牛角虽然也能够有所用处，但是对我来说，这些被污染的东西只能让我的房子净化再添一些负担，不如等攒够了干净的水，开着房子去城市污染程度最低的中心区买些干净材料。

我在净化区的净化室弄干净了身上的血污，另外消了个毒——毕竟只依赖我房子的净化力量，这身装备怕是得等到下次出来的时候才能被净化干净。等我消毒完成，又估摸着净化包里的小块牛肉被净化得差不多了，便从净化室取了工具，打算在海边好好吃一顿净化了的新鲜牛肉。

我烤肉的时候，那一对夫妇小心翼翼地切割着剩下的可食用牛肉，边切还边看我，我冲他们点点头，他们动作才大起来，但是想来是工具不合手的缘故，我烤好肉的时候，他们才把剩下的一小部分可食用牛肉分割完成，又去净化室取了工具，慢慢地烤起肉来。

我正要离开时，听他们说起话来。太久没听到人声了，我又默默取出几块牛肉，打算听他们讲完再回家。

那个老妇人看着夫妇烤肉，面上透出几分悲色。抬起手似乎是抹了抹泪，说着，“要是清清还在……她最喜欢吃牛肉了。”距离有些远，有些听得不甚明晰，但对于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那个妻子面上也有几分悲伤的样子，对着老妇人说，“我们两没本事……也是清清没福气，活了才五年，就……”她好像说不下去的样子，低头，转动着牛肉。

旁边的男人脸上显出几分复杂的神色，轻轻说道，“本来都是为了孩子好……专门给她带了小孩的肉……却一病不起……”

我听的愕然，虽然我素来知道一些地方可食用变异兽很少，会有吃死人肉的现象，却没想到这座城市里，也出现了这种事情。

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继续讲着话。

“都说那小孩刚生下来……能够提高免疫力……结果反而病得更重了。”那老妇人抹抹脸，却是又拿起一块刚刚烤好的牛肉吃了起来。

“都是这害人的毒雾……我的清清……夜里出去……不然怎么会……”那女人神色愤怒，不自觉地拍打着身上的廉价防护服。

那男人见到这情形，赶紧制止了她，又看我没有动静，才又压低声音说，“你忘了……那些人随便给你一枪……就都完了。”他顿了顿，神色又放松下来，说着“清清没了……好事……等咱们挣出钱来，再生个漂漂亮亮的孩子……他也……好日子。”

那女人和老妇人听他说话，又都看了看我，才又默默低头垂泪。我听得内心复杂，烤好了手上的肉，放进包里，便趁着天色还算亮堂，迅速回到了家里。

便是净化区，到了夜晚，也是不安全的。我叹口气，又想起那几个人。我在第二层房屋和第三层房屋的夹层净化室净化了几个小时，在天黑之前，又里里外外检查了房屋的锁和仅有的几扇窗户后，才把带回来的肉放进净化箱里。

黑雾又泛上来，这样的情形，隐匿了太多人，太多角落。而我，只是站在房子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打开第二层房子的遮光板，和没有窗户的屋子的灯，默默地翻看着从前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