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开你

还记得那样一句歌词吗？“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往前爬。”年幼时，我们只觉得歌中的小蜗牛很好玩，到如今才体会到它的痛楚和坚强。常常想像你和我就像这蜗牛，都背着一个沉重的躯壳，却依然无怨无悔地负重前行。

那天，电话那头的你，忽然叫我为自己另做打算，你说你的病似乎没有了痊愈的指望，你不会怪我做出任何的选择。我看不到你脸上的表情，却感受得到你的凝重。那一刻的我心潮翻滚，只是平静而坚决地对你说了一句话：“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离开你，也不会离开你。”之后，你我都沉默了。可我知道，在电话的两头，你我的泪水都在无声地滑落。

四年了，作为你最亲近的人，一次次地看着你犯病、看着你经受病魔的折磨，我感同身受却又无能为力。这其中的痛、其中的苦，除了有着相同经历的人，即使是你，也不能完全明了啊。

从来不曾告诉你，有那么长的一段日子，我甚至害怕听到家里的电话铃响，怕听到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每每听到，我都会突然之间大脑轰鸣、心跳加剧，然后手心冒汗、手指发抖，连俩腿也打着颤，迈不开步子。我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只是恐惧于听到你再次犯病的消息。

没有人相信，你也不会知道，平凡淡泊如我这样的女子，这几年里连绵不断地做着怎样鲜血淋漓的梦？你总会周期性地进入我的梦中，满脸血渍、双手伤痕累累，有一次头上还开着一个血洞，那样无助地站在我面前，要我帮你包扎伤口。还记得我信用偏方，曾残忍地宰杀了那只可爱的黑色狗仔、活活闷死许多通人性的小白鸽。于是，在迷梦里，我又被索命的大狼狗追袭、撕咬，被铺天盖地的群鸟啄食得面目全非……

这些梦魇的折磨，我一直独自默默承受着，可你现在却叫我另作打算，我想你是不愿再拖累我，你是感觉到绝望了。

是的，我是热切渴望过摆脱种种噩梦的纠缠，也亲眼见过几个像你这样的病人妻离子别。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离开你，从来就没有。

我不会离开你，只因为我忘不了你曾为我走过那么多的夜路，多年前，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为着送我远行，你骑着单车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摔倒过；后来，为着寻找那个负气离家的我，你在漆黑不见五指的丛林中摸索过、呼喊过。现在，因为疾病，你又身处于无形的黑暗里。当你感觉惧怕，我愿意携着你的手，就像你曾对我那样，陪你在黑暗中探索那些许微弱的光亮。

我不会离开你，还因为漫漫求医途上，我和你一起历经了那么多人情的冷热、更有无数失望与希望交织着的痛苦。多少次啊，在人们歧视的目光里，你我一起卑微地低下头，在肆意的谑笑中含泪掉头走开。我深深知道，一个人是不会轻易地绝望，只是缺少一份真情、一颗爱心的安慰和鼓励。曾经我那么恳切地在心底为你祈求，祈求所有的人都能宽容些，都能懂得你体谅你。但如果你的病真的无法稳定，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冷漠地避着你，至少还有我陪在你的身边，所以，我怎么忍心离开你？

这世界，太阳总是那么温暖，空气也还是那么清新，不离开你，我只是想能与你一起好好地珍惜这一切。不离开你，我还想自己可以化成一粒希望的种子，就落在你充满挫折和困厄的生命里，生根发芽。也许，那将成为我生命的全部价值。

人的生命，结局都只有一个，唯有过程存在差异。就让你我都做那小小的蜗牛吧，背着那个命运的重壳，不管步履将会怎样沉重，我们仍相濡以沫，一步步地往前去。直到有一天，到了生与死的分界线上，你我最后深情对望，还可以含着笑说，这辈子，没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