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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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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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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风吹何处是

2014年,初秋。任是最奇妙的梦境,也从未曾想过,凡庸如我,一个在世俗生活里摸爬滚打三十余年的平民女子,会在这一年、这一季,来到上饶,来到铅山永平的阳原山,来赴一场与沙场英雄、爱国将军、大诗词作家——辛弃疾的时空际会、灵魂际会。

八百多年前,同是秋天,同在这块热土上,辛弃疾带着不舍,带着忧愤和悲戚,离开了人世,将自己的忠肝义胆、热血之躯永远留在了这里。今天,隔着斑驳的中国历史,隔着千山万山,隔着英雄与凡夫俗子的千差万别,我们来到他曾经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土地,来到了他的墓前,吟读他的千古文辞,感受他的爱恨情仇,找寻他的遗踪……

在我的记忆中,辛弃疾是一个离我多么遥远的人物啊。他最初的踪迹不过是印在十几册语文课本和《宋词三百首》这本工具书里。小学时的《清平乐﹒村居》,中学时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伴随着我由天真无邪的孩童慢慢变成胸有城府的成年人。学生时少年不识愁滋味,对他的印象不过是泛泛的四个字:爱国词人。现在成了教师,也识了愁滋味,读着他的诗词,纵有再多再深刻的感悟,剩下的却大多还是对将要进行的检查背诵、反复批阅讲解阅读理解题等应试教学的厌倦和疲惫。

此刻,是灰蒙欲雨的阴天,亲身站在一代大文豪、大英雄墓前,默念郭沫若先生为他作的楹联“铁板铜琶,继东坡高唱大江东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随鸿雁南飞。”我瞬间恍惚了,仿佛随着时空隧道呼啸而进,一下站在了他的面前,曾经念过的那些诗词,一一如歌如泣在耳边响起。可面对我等凡辈,连叹口气也成了一首好词的辛弃疾但笑而不语。我只能羞惭地秒回现实,回到此情此景,接着从铅山的一山一水里、从永平人们的一颦一笑里、从我自己的心灵深处,继续寻找他的踪迹。

立身这座左青龙、右白虎的丰碑前,我放眼望去,依稀望见辛弃疾伫立在信江边上,潺潺江水,“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流淌着他点滴落下的痛苦和期望的眼泪;我看见辛弃疾面向众多如鹅湖山一般意气峥嵘的青山,叹“情与貌,略相似”、青山多妩媚,寄托着他的凌云壮志、家国梦想;我望见的,还有那春天的陌上柔桑、平原荠菜,夏天的清风鸣蝉和千倾稻花香,让心如钢铁的辛弃疾时时涌起对这片土地的柔情万丈;我望见,辛弃疾的视野里走过了“西风梨枣园”偷把长杆的儿童、“青裙縞袂“走娘家的女子。

我豁然开朗,觉得找到了一个平民化的、易于接近的世人辛弃疾。原来,他也不过是我们芸芸众生的一份子,活在理想里,也活在俗世中。纵然,洗雪国耻、收复失地是他毕生的理想,他为之付出的满腔热情和坚定执着成就了他在历史长河中的英雄地位,也成就了他的千古才情。但他时而激愤悲吟、时而落寞怅惘,这不是也跟我们常人一样的情怀吗?

但是,辛弃疾就是辛弃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总让一代又一代的仰慕者觅无可觅。现代的人将生活分为三个部分:世俗生活、职业生活和灵魂生活。我们的现实生活是世俗打头,人人沦陷其中无法自拔,让世俗贯彻了人生的始终,如果职业算是世俗生活的支柱,那灵魂生活简直是人生可有可无的点缀。但辛弃疾同现代的我们迥然而异。他是灵魂生活排第一,理想和对理想不懈的追求是他生命的重中之重,他的职业是带兵打仗,也是为灵魂生活服务的,至于世俗生活,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载体。他的大悲大喜,从来无关风月。

至此,我开始不再感叹“雨打风吹何处是”了。我终于明白自己要从哪里去寻觅辛弃疾的踪迹。“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辛弃疾,他不仅是长驻上饶铅山的阳原山间,他还在那为家国理想打拼的路途上,在那代代相传的口碑中,他,其实就在我们每一颗仰慕他、追寻他踪迹的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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