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平
腊梅开,年快到。小区的大妈大爷们奔波于各个农贸市场,采购年货,忙着腌腊肉,灌香肠。政府设在背街小巷的各个熏烤点生意红火,腊味飘香。
目睹大爷大妈忙碌的场景,闻着从熏烤点飘来一股股肉香,油然勾起我对故乡老屋老灶房的怀念和美好记忆。
坐落在渝东北的明月山脚下的程家晓塆是生养我的故乡。腊梅盛开时节,我带着对故乡老屋的眷恋和记忆,回到阔别多年的这座百年古宅大院,令人失望的是,儿时记忆中的院落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一幅破败萧条景象!
值得庆幸的是,儿时居住过的那间老屋和老灶房,虽已破败不堪,却未倒塌,那造型别致的柴煤两用连体老灶还横卧于老灶房中间位置,当年煮用过的两口铁锅还安放在那狐形灶台上;当年用于烧水熬汤的鼎罐还挂在柴灶门上方,当年母亲用于烟熏腊肉香肠的几根绳索和铁钩还悬挂于屋梁下。这些锈迹斑斑的老物件,默默地向我述说着过往的陈年旧事,令我触景生情,感怀不已!
老屋的这座柴煤两用连体灶,是上世纪70年代,父亲专门邀请远近有名的泥瓦匠打造的,柴灶由灶堂、灶门组成。煤炭灶由灶堂、灶门、灶沟、烟道、烟囱等组成,结构较复杂,打造有难度,其灶堂和烟道的大小深浅,烟囱伸出房顶外的高低都有讲究,事关火力大小。由于是请有名工匠打造的,所以此灶不仅造型独特,而且好烧耐用,尤其煤炭灶排烟畅,火力旺,煮饭炒菜特吹锅,我们兄弟姐妹5人都是吃它煮炒的饭菜长大的.
记得那些年每到冬至前后,父亲上街割几块肉回来,母亲就分别腌腊肉,灌香肠,然后将腊肉香肠悬挂于柴灶门前的上方,让烧水煮饭炒菜飘出的柴火烟熏烤,天天烟熏火燎,十天半月后,腊肉香肠的水气干了,颜色由酱红变成酱黄,再由酱黄变成酱黑,香味扑鼻,等到过年时,熏炕出的腊肉香肠香味更浓,满屋飘香。
当然,节俭的母亲一般不会轻易让我们品尝的,只有等到年三十吃团年饭、节后家里来了客人,她才会取下一块腊肉,剪两节香肠煮熟后,将香肠切成薄片整齐地摆放在白净的小碟里,用宛豆尖拌炒一盘腊肉,端上桌让客人和大家品尝。那薄薄的腊肉片,晶莹透明,与青绿脆嫩的宛豆尖搭配,真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那薄薄的腊香肠片,形如玛瑙切片,让你嘴馋流口水,又不忍心吃掉它。
过年后,剩余的少许腊肉香肠仍继续悬挂在柴灶门上方,一日三顿烟熏火燎,炕得越久,味道更浓香。母亲看管得严格,平时舍不得吃,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家人中谁过生日时,母亲才割下一刀腊肉、剪下一两节煮熟后招待客人,给谁过生日。因此,我家灶头上熏炕的腊肉香肠往往要悬挂保存到来年秋后。平时,我和弟妹们只能望着灶头上方的腊肉香肠,以闻肉香、饱眼福来解谗!
在煤气、天然气还没有普及的那个年代,柴煤两用连体灶是城乡居民家庭必备的厨具,家家用它煮饭炒菜,用它炖肉熬汤,人称“灶神爷”。民间传说,腊月二十三是灶神爷上天拜见玉皇大帝的日子,人们得点香烧纸,跪拜祈求它老人家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几句好话,祈求来年好运,幸福安康。可以想见,早年间柴煤两用老灶在每个家庭中的重要作用和重要地位。
然而,随着天然气、煤气和电力的快速开发和普及应用,天然气管道、煤气管道进入城市居民家庭,随之而来的是现代化厨房替代老灶房,燃气灶取代柴煤灶。人们用清洁方便的燃气灶炒菜,用电饭宝煮饭,柴煤连体老灶结束了历史赋予的使命,悄然退出城市家庭厨房。如今在城市很难见到柴煤两用连体灶的身影了,只有在偏僻山区或远离城市的农村,仍有柴煤连体灶的用武之地,依然是农家必备的灶具。因而农家用柴火灶熏烤出的腊肉香肠,深受城市居民喜爱。
近年来,城市居民腌灌腊肉香肠悄然成风。有的城镇居民为了找回当年的味道,自腌自灌腊肉香肠,用花生壳、锯木面、橙子皮等原材料在自家悄悄熏烤,一不小心就引发火灾;有的到农贸市场肉摊腌灌好腊肉香肠,偷偷摸摸寻找黑熏烤点。与其被动防堵,不如因势利导,于是各地政府在城区空闲地带或偏僻的背街小巷设置多个熏烤点,让居民就近集中熏烤腊肉香肠,既解了居民燃眉之急,又避免引发火灾,官民皆大欢喜。
不管是在家自腌自熏,还是拿到熏烤点熏烤,因熏烤时间太短,都不如当年用老柴灶烟熏火燎出的腊肉香肠,成色好看,味道正宗。因此,在现代化厨房普及城市家庭,各种炊具不断更新的当下,我仍然怀念故乡老灶房和那柴煤两用连体老灶,常常回想起儿时在老屋烧柴灶熏炕腊肉香肠的情景,尤其是当年母亲炒的宛豆尖腊肉和那切得薄薄的腊香肠片,至今还让我垂涎欲滴,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