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村头有座青砖青瓦老房屋。房基生满青苔,檐头长着稀疏的小草,里面住了个白发白眉白胡子老头。老头无亲无故,一个人在屋里过生活。生活寂寞了就吟唱歌谣。一次,我们从他门前经过,依稀听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声音沙哑干瘪,低沉迂回。
山娃也卡着嗓子跟他学,“少小离家------”他的嗓音活像雏鸡打鸣,逗得我们嘎嘎直笑。
清晨,我挥动羊鞭,赶着羊群,上南山坡放羊,见乡政府的轿车又停在了老屋前。乡政府的官员,经常来看望这个白胡子老头。
小羊羔咩咩叫着,跟随头羊绕过轿车,要啃村头的小树苗。叭叭!我一甩鞭稍,头羊领着羊群,欢蹦乱跳地爬上了上山的坡道。
老头刚住进老屋的时候,我们去看热闹,老头颤抖着山羊胡子,飘动着白发,给我们发糖吃,我们你推我搡嘻嘻哈哈地说,不要不要。他掰开我们紧握的小手,硬往我们手里塞。
山娃见花花绿绿的糖纸上印着洋字码,就问白胡子老头,“你从哪儿买得糖?”
“ 我从南洋买来的。“
“你是南洋人?”山娃瞪着好奇的眼睛问。
“嗯,不不,我、我是咱们村的人。”
“哪我们为什么不认识你呢?”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跟我爹离开了家------”老头唠唠叨叨地说,我跟我爹在南洋闯荡,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后来终于办起了工厂,开了公司,买了别墅,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他说:“可是到了老了,却时常思念儿时的生活。这几间老屋,这几间老屋好像施了魔法似得时时勾引我。弄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眼睛一闭就好像又在老屋坐------”
咩咩,小羊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田里啃庄稼。叭叭!我一甩鞭子,小羊乖乖地归了群,头羊领着羊群爬上山坡,纷纷低头吃青草。
嘀嘀嘀……,村头又驶来几辆小轿车,车上的人抬着五颜六色的花圈,摆放在了老屋前。我插牢羊鞭,聚拢羊群,一溜小跑着去看热闹。
老屋里设了灵堂,点燃了香烛,香烛烟雾缭缭绕绕,如梦似幻。白胡子老头披着黑纱,端坐在灵堂上,亲切和蔼地向人点头微笑,轻吟歌谣:“------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歌谣缥缥缈缈,徐徐升向深邃的天空。
一路歌声
在乡村通往城市的泥土路上,妈妈领着年幼跛足的儿子,一路磕磕绊绊寻寻觅觅走来。
“妈妈,爸爸在哪儿呢?”儿子跛着足、仰着嫩脸,再次奶声奶气地问妈妈。
“爸爸在那儿!”妈妈牵着儿子的小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指指前方若隐若现的楼房,俯身对儿子说:“爸爸就在那儿。”
“妈妈,”儿子腆着嫩脸,望着妈妈的面孔,说:“小朋友们说,爸爸当了大老板了,爸爸嫌弃我,抛弃了我们,爸爸不要我们了,是真的吗,妈妈?”
“不,孩子,爸爸要我们,爸爸一定会要我们的。”妈妈用力抻抻孩子的小手“我们这就去找他!”
“哪,哪为什么爸爸不回家来呢?”儿子迷惑不解地问。
“爸爸要挣钱,爸爸得打工,爸爸他------”妈妈似乎觉得无法用语言解释清楚他们与爸爸目前的处境,也无法用语言安慰孩子稚嫩的心灵。于是,她情不自禁地、悲悲切切地唱道:“宝贝,我的宝贝,爸爸外出务工,挣钱养活家人,他说回来,至今还没回来-----爸爸回来,爸爸一定会回来------宝贝,我的宝贝,爸爸回来------”
儿子跛着足,紧紧攥着妈妈冰凉的手指,向着不尽的长路,向着无限的长空,随着妈妈凄婉的歌声,放开喉咙,大声呼喊:“爸爸——”
喊声未了,儿子指着天边一朵飞移飘动,变幻不居,一会儿像马,一会儿像树,一会儿又像人的云彩,兴奋地对妈妈说:“妈妈你瞧,爸爸来啦,爸爸来接我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