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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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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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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 仓

                                      

村里的集体大食堂,在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年景,关门散伙之后,每人每天只能从队里领二两玉米面,二两玉米面蒸不了窝头,贴不成饼子,母亲只好给家人熬粥喝。

粥也不能熬太稠,也不能喝三顿,早晚两顿照得见星星的稀粥,喝得我流着眼泪央求母亲,“娘,我饿,我要吃饼子。”

母亲无奈地叹口气,说:“等种下庄稼,下来粮食,娘给你蒸一大锅饼子,让你吃个够。”

“还种庄稼?”父亲有气无力地说,“田里的积涝渗干后,地里将生一片白碱花子,种下庄稼,也得全碱死!要不是你们这些兔崽子,老子早就闯关东逃命去了。”他目光冷冷地瞅着我们连年挨肩的哥儿仨。声音干瘪沙哑得刺耳钻心。

“要逃命你自己去逃,我和孩子们在家熬。往前开了春,野菜就发芽。有了野菜,咱就有了活路,就有了盼头。”母亲的目光从我哥儿仨身上照过,我们心里暖洋洋的。

“哼,早知有这涝灾年头,说什么也不要这你几个小兔崽子!唉——”父亲唉声叹气地回了自己屋。

“娘!”我和两个哥哥,瞅着母亲土黄色的面容,异口同声地喊着“娘”,围坐在了母亲身旁。

“阴天饿不死瞎眼的雀!大水退了,种下庄稼就能打粮食 ,打下粮食,人就有活路……”母亲一边唠叨,一边收拾饭碗。

哥哥帮母亲收拾起碗筷,母亲招呼我们躺在了炕头上。长夜漫漫,漫长的夜晚饿得我梦里也抽泣……

第二天大清早,我被啪啪的火鞭声吵醒。走出屋门一瞧,母亲用灶膛灰打了三个粮食囤。院东是玉米囤,院西是高粮囤,院中间那个囤打得又高又大,高大得画了两架梯子才能爬上囤顶。囤里盛的是小麦。家里没有小麦,母亲就用泥巴搓成麦粒(乡间民俗,填仓日打囤,打什么囤,就撒什么粮食)撒在囤尖上。高粱玉米囤里的玉米高粱,也是用泥巴搓的。

“娘!”我闻着火鞭的硝烟味,望着院里三座青黢黢的大粮囤,乐得忘记了咕咕叫的饿肚子,“娘,俺也打囤放火鞭!”

娘苦笑笑,“今儿个填仓日,‘填仓,填仓,小米干饭杂面汤’。娘打了三个大囤,粮食都装得满满的,等下来麦子,娘给你蒸大白馍馍吃。”说着,母亲将一只小拇指大小的火鞭塞我手里,“这是过年娘在人家放火鞭时捡的未燃的落子,小心放,别崩了手。”

我攥着火鞭,回头跑着去找爸爸要洋火放火鞭。跑到爸爸屋里一看,不禁傻了眼。炕上只剩了光秃秃的一领破席子,爸爸和铺盖没有了踪影。

“娘,娘!”我带着哭腔呼喊着,“娘,爸爸,爸爸他……”

娘不急不躁地说,“你又嚎什么?叫你爸来吃饭。”

“娘!爸爸,爸爸他不在啦!”

“不在啦?”娘大概对我的话有些误会,语气紧张、步履慌乱地小跑着,“不在啦!”三步并作两步,闯进爸爸的屋子,不由“唉,唉!”叹了两声气。然后心平气和地说,“老东西!走也不告诉声。”

然后,娘回到堂屋,舀了几碗照得见星星的稀粥,招呼俺哥儿仨,“来,咱吃饭。”

那顿饭,我们含着眼泪,一口一口喝稀粥,谁也没说一句话,粥喝到最后,我惊喜地发现,碗底竟躺着两根杂面条……

 

近来,我买进的山海股被套!不断跳水,一落千丈!落得我几乎要跳楼,夜晚上网浏览股市网页,突然被一名词击中心扉:“填仓”!对,填仓!一不做二不休,置于死地而后生,我豁出血本填了仓。今天一开市,山海股势头高昂!欣喜之余,不由使我回忆起幼年所经历过的那个不寻常的“填仓日”。填仓日,母亲打囤填仓的形象,令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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