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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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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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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谷林

我也是一株包谷

 

在秦岭南坡的苍茫山水之间,在那些河谷、山坡、丛林里,土地无疑是珍贵的,而且生长着一种高杨着头颅最朴素的乡村植物。

那是包谷,一种比我祖父的祖父还要久远和长寿的庄稼,世世代代都在喂养着我的先辈们和父老乡亲。

包谷,是我的故园农业,一茬一茬的生长旺盛,使河流边的沙地,村庄后边的土塬,山坡上到处生机勃勃,长出一片又一片植物的丛林。

包谷总是要植根土地,在山川原野上繁衍出一个又一个家族。有土地,就能生长一片又一片茂盛的生命,就能像士兵一样列出方阵,抵抗暴风骤雨的侵袭,忍受三伏骄阳的炙烤。

其实,我也是一株包谷呀!从沟底一直爬上山巅。从坡根一直走上土塬。栉风沐雨,在燠热的夜风中叭叭的拔节,将包谷顶上的花穗直刺苍穹,将紧紧抱在臂弯的包谷棒子日益变得粗壮和成熟,作为馈赠给农人的礼物。

包谷林在山坡上,是一面面鼓满了劲风的帆。在初秋凉爽的晨风中,每一株包谷都幸福的开始舞蹈,就像电影《黄土地》里那些奔窜跳跃的鼓手。

一面山坡,一个土塬上的包谷林,就是一个雄纠纠的团队。他们一个个手持戈矛行进着,仿佛就是声势浩大的秦军,山坡上,土塬顶最高处的那株包谷,就是一面猎猎飘扬的战旗。

无论是烈日暴晒还是淫雨连绵,山坡、土塬上的包谷林,都咬紧牙关忍受着,沉默的不发一言。

包谷林只在有月亮的晚上,沐浴着潮润的露水,努力的伸展腰身,用叭叭的拔节声音,开始亲切交谈。其实秦岭南坡上的山民们,那些种包谷的人,就是一株株庄稼,因些许的恩惠而感动,因饱受苦难而沉默无言,只有在奉献果实的片刻,在身体倒下土地的那一瞬间,才发出最后的一声呐喊。

 

独坐田埂

 

这是田野和庄稼地里,纵横交错的纹路,也是汗水流进农业的腹地,乡村的脉搏。

独坐田埂,就是独坐在一片农事的中央,就是与父老乡亲们诉说三农问题,和着旱烟味的那份惆怅。

左边的稻田,伸手便可以捕捉到水的气息。身边那水稻和青禾的味道,就弥漫得整个乡村一片芬芳,那些庄稼成熟的香味呀,直渗入我的灵魂和肺腑里去。

右边是生长旺盛的包谷林,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就像一排排士兵列成的方阵。侧耳细听,能听到庄稼们在晚风中互相摩擦的私语,甚至还能听到庄稼生长的声音。

田埂是庄稼人到田里干活的捷径,因此,有泥有脚印。几场大雨下过,田埂上野草疯长,青青草色里还偶尔会开出数朵喇叭花。青蛙们一早一晚最喜欢蹲在田埂上高歌,而黄鳝和胖头鱼又最爱在稻田边的泥埂上打洞。

月色下的田埂上露水渐浓,我独坐田埂,就是不愿与人分享这份田园和乡村独有的祥和宁静。天凉了,光胳膊上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我点燃一支烟,慢悠悠的抽着,然后向村里走去。望远山一片幽兰,而近山着黛,一丘一壑在月光下显得凹凸有致,阴阳分明。近处的村舍人家早已炊烟袅袅,夜雾弥漫,树影参差,一片朦朦胧胧。

独坐田埂就是深入到了农业的核心,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虫吟蛙鼓,或者庄稼的气息。我仿佛就是《诗经》中一位到乡间采诗的乐师。独自行走在水草丰茂的乡野河川,倾听着每一曲民间的歌谣,那种浪漫的情调使人感到美妙无比。独占田埂,有一种风月无边的感受,还好没由来的让人激动。

 

月下听虫鸣

 

秋夜的包谷林,是秦兵马俑们雄赳赳的团队。月色如水,月色如水。月色下的庄稼地,朦朦胧胧的有些神秘。

漫步在乡村植物笼罩的田埂上,我突然听到庄稼们叭叭的拔节声音。而夜露,那些天水早已洗涤尽了这个世界的尘埃。每一颗晶莹圆润的露珠,都是家园这把古琴上美丽的音符,总是在我的凡胎肉体里叮叮咚咚的弹奏。有纺织娘如古典仙女一般,总是手持团扇,在庄稼地的回廊间轻移莲步,细细的吟唱。

蟋蟀是隐居田园的乡土诗人,总是站在一株庄稼的身后,或者栖身在一朵硕大的南瓜花里孤芳自赏,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吟唱,或者感叹。

河边稻田里,一颗夜露终于忍不住的跌落了下来,又在一朵荷花上滚动的晶莹。小河边湿漉漉的渠沿上,一声蛙鼓如冲天炮一般弹跳而出,那简直就是冲锋的号角,一霎间,一千只一万只青蛙同时歌唱起来,蛙声此起彼伏,顿时,如乐团演奏田园交响曲一般雄浑宏大的使人震撼。

上天呵,我蓦然感觉,一千首一万首的唐诗宋词,仿佛如长江黄河之水一般从天而降,不但冲刷洗涤净了我周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淹没了我的头颅,还淹没冲洗进我的整个灵魂,渗透进了我这个庄稼人鲜活的生命。

在辽阔的乡村原野上,在原生态的瓦舍街巷之间,在那如母亲乳汁一般皎洁的月光之下,我站在庄稼地边突然明白:原来,我也是一位古典诗人。

 

一地月光

 

这是乡村庄稼院的日子,南瓜丝瓜豆角挂了满架。墙角的一丛竹子,碧翠碧翠的、湿漉漉的挂满了露水珠儿。小风儿一吹,便竹影印地,露水就啪嗒啪嗒的跌落下来。门前菜圃里的秋虫,发出一声又一声唧唧唧的吟唱。而此时,月亮正从村外大河边杨树林毛茸茸的枝桠间爬了上来,就像树梢上挂了个硕大白玉盘,明晃晃的耀眼。

月光的脚步,是悄无声息的,她渐渐的爬上我院前矮墙。她又仿佛是一位羞答答的少女,摒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穿过我院内用麻石铺就的小径,并且给通道两旁的花木上洒了一片白花花的烂银。那月光啊,又如一片瀑布一片天水,哗哗啦啦的从天而降,明晃晃是铺了满场满院,一时间,小院里树影参差,竹影乱摇,那些在夜间开放的植物之花,比如扁豆花、丝瓜花、南瓜花,以及大丽菊、秋葵呀等等、等等,都散发着一股股芬芳之气,使整个农家小院里笼罩蕴含着一种植物的天籁的气息。

我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不愿看那千篇一律的电视剧,就坐在院里的一把青藤椅上,搂着孙儿孙女给孩子们又讲开了牛郎织女的故事。

我二哥到家里来闲聊,我便端出一盘黄瓜和一盘线辣子炒青西红柿,二人一盅又一盅的喝开了小酒。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嗅到了田野里有一种比包谷酒还要浓郁的稻香。而蛙们是越来越放肆了,到处都能听见它们的歌唱。

月光如水,月光如水。

身边是竹影,虫吟,蛙鼓,花香以及植物们散发而出的清新之气。在这样月光皎洁的秋夜,我突然感到了一种无比的愉悦和欢喜。那么,就让这满天满地的月光如河流一般流淌进我的灵魂里吧,就让这月光冲洗净我的世俗功利之气。然后,就让我在这一地的月色中,变成一颗栖满了小鸟的大树,或者变成一株沉甸甸的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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