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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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2018年的冬天，整个龙岭滴水未下、半片雪花未落，到处河浅草枯，空气干燥得点支烟，就能燃烧一整片山林。
高山上的动物们，就都下到浅山和河川道里喝水。就连低矮的丘陵上，也时常可以发现有三两只黄羊咩咩的叫着一闪而过。甚至深山里的野猪都饿疯啦，竟然窜到老林村人家的猪圈里，与家猪争食。
老天爷一连干旱了几个月，到了2019年元月初，却突然满天满地下起了一场大雪。
好狗日的大雪！
一场雪，使得山也白了，水也凝了，就连龚支书家里院子里大门边那口水井，也被积雪堆积成了一个黑窟窿，一股一股的往外冒白汽。
远山堆银，近树压玉，冷风中，时不时有一疙瘩一疙瘩的厚雪，将树枝咯叭咯叭压折、压断，一堆堆积雪就扑簌簌掉落下来。
就在下大雪的那天晚上，老林村党支部书记龚黑娃养的那条金毛犬，平常日子壮若雄狮，三五个大汉近身不得，却任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条恶狗，竟然不知被什么人打残了一条后腿，哼哼唧唧的直呻吟。
天刚露明，龚支书的那个胖媳妇儿憋了一泡尿，刚吱呀一声推开家门，就被眼前满天满地的大雪，白皑皑耀得睁不开眼睛，她正准备去上茅厕，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感到脚下毛绒绒的，紧接着就发出一声惨叫。她揉揉眼睛，俯身一看，就见自己家里养的那条金毛犬正耷拉着脑袋趴在门槛上，身后还拖着一条骨头都折了的残腿，只见狗腿骨头茬子白花花的，半截身子全浸透了鲜血。胖媳妇儿心疼的大叫：唉呀妈呀！，硬是把尿给憋了回去。然后她对着屋里喊叫：老龚---老龚，你快出来看，也不知是哪个日他妈的把咱狗打失塌啦，你还不赶紧出来？
胖媳妇儿回家倒了一盆热水，一边用热毛巾给狗擦洗那半截血糊糊的身子一边破口大骂：谁狗日的断子绝孙，狗日哈的下手咱恁狠哩!.
龚支书出门一看，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日他个妈哟！
龚支书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大骂，他跑回屋，用一条旧毛毯将金毛犬的伤腿裹起来，便双手将它抱在怀里，就往村委会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他越想越生气，越骂声音越高：我日他个妈呀！我龚黑娃当村支书这么多年，到底把谁咋啦？你狗日的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嘛，咋不敢出来承认唻？。
尽管老林村山大人稀，大部分的男女，和青壮年劳力都出门打工去啦，但留守在村里的老人，婆娘娃娃毕竟还有不少。因此龚支书家的那条金毛犬被人打伤打残之事，到吃早饭时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成了老林村的头号大新闻。
老林村医疗站的那位女医生，还是龚支书的侄女，她给金毛犬检查了又检查，就是对金毛犬的伤腿老虎吃天没处下爪。她给龚支书建议：叔，你赶紧把狗送到县城的宠物店去，再耽误下去，这狗腿怕是保不住了。
龚支书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开上自家的也是全村独一无二的小轿车，挂上铁链子，让媳妇儿把狗抱着，万般小心的用了三五个小时才赶到县城。可没想到，这么大个县城，虽然有宠物店，但却没有一个能给宠物看病的大夫。万般无奈之际，还是宠物店的老板出了主意，他打电话叫来了一位县医院的外科大夫，就在宠物店里，给金毛犬做了接骨手术，把龚支书心疼的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给金毛犬把断腿接上了。龚支书硬着头皮给人家付了两千块钱，方才悻悻离去。
回到村里，把狗在家里安顿好，龚支书让媳妇儿先做饭，自己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越想越恼火，越恼火越坐不住，就披了镇上武装干部送他的那件军大衣，气势汹汹的往村委会里走。
日他妈，自己当村支书这四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给村里把进深山老林的盘山公路争取了100万资金，路拓宽了，还铺上了水泥。给村办小学建了校舍，修了大门楼，平整了操场。到县政府和各部门争取资金给全村400多户人家接通了自来水......哪一件事不是为群众办好事？当然，这些工程的发包人由村委会出面，自己等于是承包商兼老板，村干部们每人最少也能分个2上十万元！可自己不干这工程，还能让其他的包工头来赚大钱？自己干，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再说，近两年上面搞什么精准扶贫，给那些贫困户、低保户们年年补贴，年年发钱。咱老龚才不那样傻呢，对那种钱，咱一分都不贪污，无非是给几个相好的女人多补助一些。想到这里，老龚愤怒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一些。他想起那些从开始还不情愿，后来却柔情如水的水贞、还有粉花、莲娃、芸儿、桃子、秦珍……哎呀，太多啦，一下子还真数不过来，反正都是些男人常年在外的留守妇女，一个个见了男人就像狼一样，恨不得把人吃了。咱这也是一种扶贫嘛，也是帮助留守妇女们解决实际困难嘛。想到这里，龚支书心里美滋滋的。但随即心里却咯噔了一下，陡然吃了一惊，是不是自己的风流事干多啦，那个男人从外地回来，他媳妇忍不住给他说了我俩的事，那狗日的男人报复我哩？可是，可是你狗日的坏了良心，老子不是给你们家里都评上贫困户了嘛，你狗日的这完全是恩将仇报，过河拆桥呀！不行，老子这口气要是再咽下去，往后，又咋在老林村混呀？
二
龚书记一路想着，一路走到了村委会的大院子，他不管村主任、村文书、村监委会主任等一帮人的询问，二话不说就坐在了村广播室的办公椅子上，扭开扩音设备，对着话筒就大声吼叫起来：老林村的老少爷儿们、父老兄弟们、老林村所有能喘气的老爷爷老奶奶们，我龚黑娃给老林村当了这四五年的村党支部书记，给村里修路，拉自来水，建校舍，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事不是我扑在前头？那个事情不是我为咱老林村百姓办好事哩？！我自问自己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党对我的培养，下对得起全村的父老乡亲。虽然有些群众对村上评的某些贫困户和低保户有意见，可一碗水能端得平吗？故此，我龚黑娃自己认为：我这个村党支部书记还是称职的，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损害群众利益的事。但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哈怂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竟然将镇长送给我的金毛犬一条腿打断了。你对我有仇恨，就是仇恨老林村村党支部！你狗日的敢下黑手，就不敢有种出来承认呀......。
龚黑娃越骂越气，通过村委会朝三个方向的高音喇叭扩音出去，可谓声振林樾，逗得全村的狗们一片狂吠，连鸟雀们都吓得四处飞窜，更别说方圆七八里地的沟沟岔岔，山里人家都听见啦。
这其中，就有梨树村凹一个刚从山南宝灵矿山上打钻回来的年轻后生，小名叫三牛的，一听龚黑娃公然在高音喇叭上叫骂，就忍不住脸上青筋直跳，扑出门去就要跑到村委会去对骂。他媳妇儿水贞，那位双肩瘦俏却面若桃花的女人，一把薅住了三牛的胳膊，苦苦哀求：三牛呀，三牛呀，你还不嫌丢人呀！你这一闹，我这张脸往哪搁呀？算了吧，咱不去闹火，让他骂吧，反正你把他那狗腿打断啦，也算是给他敲了警钟，听我的话，三牛，我给你炒腊肉，再把那只老公鸡宰了，给你下酒，你想喊谁来陪你喝酒你就喊谁来，你听我话！。
媳妇儿柔情若水，二八的好话对三牛说了又说，又撴了撴三牛那有些皱巴巴的呢子大衣。三牛看着媳妇儿那张俏丽的脸，心疼的要命，可是想到自己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经不住贫困户那几个臭钱的诱惑，成了黑娃的胯下之物，一股子热血就轰地一下从脚底直窜脑门，胳膊上的腱子肉，也鼓囊囊的跳动起来，他那张本来还算得上英俊的脸，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张口就骂：你个婊子，都到啥时候啦，还要你那张臭脸！
三牛骂罢，拧身子把水贞的手一甩，哐当一声推开柴门，就一头扑进了白茫茫的山野之中。
龚黑娃在村广播室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暴跳如雷，村主任见龚支书越说越离谱，就急忙夺过话筒打圆场：老林村的父老兄弟、婶婶弟妹们，刚才龚支书的话虽然不太雅观，但平心而论，咱们老林村近年来发展的如此迅猛，变化如此之大，是与龚支书的日夜操劳分不开的。龚支书家里养的那条金毛犬，也许偶尔有吃鸡的现象发生，但也对保护老林村一村平安是有功劳的，大家想想，近年来没有小偷敢到老树林村来作案，又有谁敢来盗伐林木？那些偷鸡摸狗的犯罪分子敢到咱老林村来吗？这一切还不是金毛犬威名在外吗？可有些人不像话，竟然打断了金毛犬的腿，这不是搞破坏吗？
就正在村主任在高音喇叭上作解释的过程中，三牛早一身雪雾，就像一头北极熊似的窜到了老林村村委会的院子，一手指着播音室的窗户，高声叫阵，声如炸雷：龚黑娃-----你狗日的有种你出来，甭他妈的在广播里狗仗人势，告诉你，你的狗腿就是老子打断的，你不是说打狗得看主人面吗？老子就是要打断你的狗腿，与你狗日的讨个说法！龚黑娃，你他妈的真是枉披了一张人皮，干得却属猪狗不如的丑事，有种你出来-----。
龚支书急忙关了高音喇叭，一听门外，那场院里三牛竟公然前来挑衅，气就不打一处来，也像一头豹子一样冲了出去，气势汹汹的质问：狗日的三牛，老子当村支书把你娃咋啦？你为啥要打折我金毛犬的腿？
三牛怒目圆睁，也是因为在龙岭金矿挣了些钱烧包的，胆子也正了，根本无视龚支书的威风：龚黑娃-----，你狗日的还有脸说？你既然叫我说，老子今天就给你抖抖底子-----
这时候，住在村委会附近的留守妇女，老人和孩子们听到三牛公然与村支书对骂，就呼啦啦涌进了村委会的大院子，竟有三五十人，把院子塞得只剩下当中一两丈宽的距离。
三牛说：叔伯大爷，嫂子婶婶，众所周知，咱老林村距离县城150里路，是个十分偏僻闭塞的村子，村里的强壮劳力和能动弹的男人就都到山外打工去啦，全村12个小组，剩下的就全剩下留守妇女、儿童和老人。龚支书这些寄生虫，虽然给村上争取了筑路、建校、安装自来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