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染白苗乡山寨,又是一年腊八来。腊八过后就是年,苗乡父老乡亲开始忙碌起来。
这几天,朋友发来的徽信里,亲戚打来的电话里,与我们商量的都是同一个话题:春节快到了,问我们何时回家乡,好等我们回去后再杀年猪。
这不,就连我那近八旬的母亲也来凑热闹了,隔三差五让弟弟给我们打来电话、发来微信,目的就是一个:杀年猪。
回家杀年猪,既是我们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山山寨寨的一种习俗,也是苗乡父老乡亲喂年猪、等亲人、过春节的企盼,更是苗乡山寨家家户户团聚喜庆迎新春的开始。
说起年猪,我的记忆大门随着思绪打开,那年那月父亲母亲在生产队养猪场劳动时的情景,那年那月父亲母亲拥有家庭年猪时的高兴劲,那年那月父亲母亲辛辛苦苦一年养了大年猪等我从军归来的企盼,前年前月当大部分苗民嫌养年猪成本高而不愿意养时而父亲母亲仍然坚守的心境,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家养一头年猪真的不易。特别是在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这个高寒地区,这里养年猪质量要求是相当高的。就拿选猪崽来说吧,我小时候随父亲去赶过场抓(购)过猪崽,父亲无论是手中的钱不够,还是手中的钱充足,他都会或大或小抓两头。有一年抓完猪崽后,我问父亲为啥要抓(购)两头。父亲笑了笑说,两头猪崽一同养,容易竞争抢食,不会出现挑食的现象。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知道父亲只说明了一层意思,另一层意思就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话,也就是他这样做是上了“双保险”,苗乡的年猪是土办法喂养,没钱打针喂药,万一有一头猪得病死去,还能保证有一头能作为年猪。
苗乡养年猪的猪食也要求相当高。猪草是根据不同季节山上、溪边、田间、菜地长出来的嫩野菜(中药类的)、嫩芋荷叶、嫩萝卜菜、嫩白菜等等,可以说都是上等中药材苗叶和原生态、有机的蔬菜瓜果。喂养的方式也完全是土方法,这些猪草割选拿回家后剁好,然后放入大铁鼎罐进行煮,煮沸后再放米和糠。等猪食再次沸腾后才打入猪食盆进行凉一会儿,再用手试一下温度,觉得能放下手了才端入猪栏给猪吃。所以,选猪草、做猪食成为了每个家庭主妇每天的必修课。特别是天气凉时,每天下午还要将猪食热一下才能打入猪食盆,最后在温度适合的情况下才能拿去喂猪。
养一头年猪,是苗乡每个家庭主妇年度里最重要的工作,是每个家庭丈夫必须时时过问、督促帮忙的常态事务,也是我们做儿女的放学后必须参与的义务劳动。有时,贪玩的我会忘了喂猪,经常被父母开“批斗会”,有时甚至还会挨揍。
父母为什么对养年猪那么重视?因他们经历了猪要统一养、牛要统一看的年代。听父亲说,那个时候,生产队里有好几年没杀年猪了,队员们意见非常大,生产队长便找到我父亲做工作,说父亲人勤快、又懂中草药,就去猪场养猪吧。就这样,我的父亲母亲就被安排到生产队养猪场工作。那是缺食少穿的年代,养猪工作责任相当大,因一头猪关系到一个生产队里上百号人过年能不能吃到肉,过上一个好年。身知责任重大的父母,那一年他们以猪场为家,早晨煮猪食、白天上山打猪草、晚上剁猪草,日复一日,雨雪无阻。功夫不负有心人,生产队终于在那一年有了年猪,家家过上了幸福年。于是乎,生产队长高兴地在大会小会表扬我父亲母亲。
我的脑海里记得,父母在生产队养猪场工作时也有担心难过的事。最担心的是母猪下崽时,怕不守在旁边猪崽被母猪踩死。所以,每次母猪下崽时,他们几乎是整夜不睡。最难过的事,还是那个缺医少药年代,猪虽然吃的是中草药食材,但并不代表猪不生病。因此,每一次猪生病,是父亲母亲最难过的日子,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是常事。好在他们懂些中草药、有一些经验,才闯过了一个难关又一个难关。
印记家里真正养了年猪,是改革开放包田到户后。记得那一年,父亲专门去赶场(赶集)抓(购)了两头猪崽,这两头猪崽在母亲的精心喂养下长成了年猪。那一年,父母卖掉了一头年猪让家里有了收入,还杀了一头肥年猪炕了腊肉。那一年,父亲第一次带着我们兄弟俩“风风光光”的去舅舅家拜了一次年。记得那一天父亲笑容满面,走村串寨昂起了头……
父母辈那年代家有一头年猪就是幸福。可是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物质供应充足,加上喂养年猪的成本增大,前些年苗乡的一些山寨人家不再喂养年猪了。那时,我还真担心这种习俗还能否传承,这种乡愁今后还能否看到,我记得好几年的春节是带着惆怅回到广州的。
这几年,走出大山、见过世面的苗乡山寨人明白了,他们对养年猪、杀年猪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一种习俗的认识也越来越高,清醒的感到还是自养的年猪是有机的、原生态的,味美鲜甜,炕的腊肉也最好吃的。于是,寨子里家家户户又喂起了年猪。现外面送到寨子里来卖的猪肉,平时也很少有人购买了。寨里人家多户每半月或一个月包杀一头自养土猪过生活成为平常生活中的一种新常态。
这几天,寨子里的年轻人发来杀年猪的视频——乡音啊!乡愁顿起。看到了这种杀年猪、庆丰年的习俗在传承,我不禁为家乡年轻人把这一习俗传承点赞。
家有一头年猪,是父母的牵挂,是游子的乡愁,是苗乡人民幸福生活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