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我正在吃午饭,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嘀嘀……”
于是我从兜中取出手机,一看是我妈的电话,便接起电话问道:“妈,什么事?”
那边传来略带哽咽地哭腔道:“你大姨走了。”
一句话便把我弄蒙了,大姨,一个我没有多少印象,没见过几次面的亲人,就这么走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蒙在那里,还未出声,我妈又问道:“你下午忙不忙?不忙的话,送我去大姨家,作为姐妹,我理当送她最后一程。”
“不忙,不忙,我马上就回来接你。”我边说边撂下筷子,然后开着车往后赶。
赶到家,我看到我妈面色凝重,愁眉不展,拎着一个手提包对我说道:“走吧!”
“好!”看到我妈这副模样,我也没多少什么,便答应道。
随后,我便开着车拉着我爸妈,还有我儿子,女儿,朝大姨家疾驰而去。
刚开始,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开了一段路后,我妈打破了沉寂,略带哭腔说道:“玉兰命苦啊,这辈子都没怎么享过福……”
通过我妈零零碎碎的诉说,我才真正了解到大姨的生平事迹。大姨跟我妈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大姨亲妈生下她没多久就过世了。后来我外公就娶了我现在的外婆,生了舅舅和妈等八姐妹。
由于大姨在家是老大,所以等她稍大一些,外公外婆便让她干农活,空闲时,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们,非常辛苦。
在大姨十七岁那年认识了大姨夫,第二年便嫁给了他。刚开始大姨夫对大姨还算不错,不过由于当时没有计划生育,大姨先后给大姨夫生了三个男娃,二个女娃,也就是我的表哥,表姐。孩子多了,家里的境遇便每况愈下。
当时姨夫是一个教书匠,也就是教师。在那个年代老师没什么身份地位,也没多少收入,每月只能领到二十五斤粮食。再加上姨夫身体又不好,经常生病,所以大姨几乎担负起家里所有的负担。光是这些还不算什么。因为入不敷出,心力交瘁的姨夫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时不时对大姨打骂。
我妈年轻时,去大姨村制作过蓑衣。当时表哥,表姐们从大姨那里领不到零花钱,就问我妈要。那时我妈一天赚一块,分出五六毛给他们买东西,就这样也能让他们乐一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过来的,大姨就是忍气吞声,不知疲倦地将几个孩子慢慢拉扯大的。
讲到这里,我妈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道:“现在孩子都大了,总算可以享清福了。可你大姨的身体由于年轻时过度操劳,落下很多病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这点我倒是有点清楚,也就在前年国庆时,我妈便接到舅舅打来的电话,说大姨在住院。我便拉着我妈,还有小姨去医院探望她。当时大姨的气色十分不好,身体十分虚弱。我妈和小姨牵着大姨手,好一阵嘘寒问暖。最后塞给大姨一些钱,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说来也惭愧,这么多年我还未去过大姨家,现在大姨就走了,在那一刻,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个至亲,她在的时候没见过几次面,更没去过她家,现在人没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亲人,惭愧惭愧!
不过我妈对我说,你小时候她带我去过大姨家。我问她多大时,她说两三岁。两三岁,这我哪还能想起啊?人类四岁前的记忆几乎都会被抹掉。
我妈跟我说,去大姨家十分不便,衢州过去还有二十里路。当时还要坐火车,火车票才两毛钱,大概行驶十来分钟便到廿里,廿里过去还要走好几里路,坐轮渡跨过衢江才到大姨的村子,山下村。
由于当时我还小,且火车鸣笛声非常响亮,所以当天我便受了惊吓。之后便哭闹不止,为此事我妈揪心不已,大姨和大姨夫也急得焦头烂额。
后来实在没办法,大姨夫便拿来纸笔写了些字,大致应该是这样的:天皇皇,地皇皇,我家出了个嗑儿郎,儿郎今朝丢了魂,请速速归儿郎。最后写下我的名字,放在厕所中,就算收魂。
可能大姨夫只是个半桶水,甚至半桶都没有,所以我的魂儿未收回,反而越哭越凶了。最后大姨夫请来当地的神婆,这才收回我的魂,不再哭闹。
我被我妈说的话,弄得云里雾里,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一说。不过此时我没有跟我理论这些问题,因为我妈正沉浸在悲伤之中……
路程确实远,再加上不熟悉路,多绕了很多路,开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大姨家。
大姨的遗体放置表哥家中,这个表哥是大姨最小的儿子,名叫金现。刚进门,我们便看到了金现表哥。当时他头戴白帽正在与人交谈,看到我们过来,赶忙招呼。
金现表哥,之前我是见过几次面的,最近一次也要追溯到2007年了。当时我在衢州电梯公司上班,而他在水泥厂背水泥。那时他四十岁不到,非常精瘦。我问他,你怎么那么瘦?他说他之前有一百五六十斤,可背上水泥之后,体重一下就掉了下来。那时他说笑道:现在人都怕胖,天天想着减肥,真想减肥的话,何不到我们厂里背一段时间水泥,不出三个月,我保准他瘦,哈哈。
这一种苦中作乐的自嘲,如果没有特殊困难,谁愿意去背水泥呢?累不说,灰还非常大,容易得石肺。
我十三年没见金现表哥了。时光真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当年我还未结婚成家,现在不仅有了儿女,岁数也到了不惑之年。
而在我印象中还算年轻,精神的金现表哥,背已有些弓,头发,胡子都有些白了,过度操劳,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要大一些。如果不是我妈指认,当时我真的有些认不出他。
和金现表哥简单闲聊几句,他便领着我们进里屋。大姨的遗体放置在楼下一间小房内,这也是平时大姨起居室。实际大姨和大姨夫有处单独平房,不过金现表哥念及大姨和大姨夫岁数大,生活起居都有所不便,自己又盖了新房,为了让大姨和大姨夫享几天清福,便将两老接过来住了。
还未进客厅,我便听到伤心的哭泣声。这声音是从大姨房内传来的。我妈进去后,便径自走到大姨房内跪地大声哭泣:“玉兰,我的姐啊,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我看不了这种哭丧场面,也不想让孩子看到大姨遗体,以免晚上做噩梦,所以我便拉着两个孩子到客厅端坐。
落座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便给沏了杯茶水。正当我诧异这个女孩是谁之时。一个六十来岁头发有些花白,双手撑着拐杖的人坐在我对面,热情地对我:“你就是志飞吧?我是你的大表哥国民。”
正想喝茶的我,听到这话,眼睛眨巴眨巴朝眼前这人望好一阵。大表哥国民,我还真没见过。这种感觉,仿佛是天上掉下个大表哥。
不过从模样来看,大表哥和小表哥确实有些相像,而刚才给我沏茶那位姑娘正是大表哥的闺女,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大表哥还跟我说,你小的时候跟我妈来的时候,还非常小。当时他非常喜欢我,经常抱着我去赶集。在集市上,我见到什么东西都非常好奇,眼睛东转西转,颇为灵活,十分可爱。大表哥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极其热情,极其高兴,满面春风,侃侃而谈。
我非常认真地听完大表哥的话,心里不禁感叹道:我两三岁,也就是时光已经过去三十七八年。这么长的时间,沧海都快变成桑田了,可大表哥对我的记忆却依然如此清晰,难道这就是亲情的力量?血浓于水,我们都是外公一条血脉分支而来,这种血脉关系任凭时光再怎么变也是无法改变的。
后来,大表哥意味深长地说:咱们这些表兄弟确实走动太少了,今天既然联系上了,往后应该多走动,不然当我们老的走不动了,还怎么联系?
我连连点头。
正在这时,我的大姨夫也落座在边上。虽然我对大表哥没什么印象,不过对大姨夫还是有些印象的。最近一次见大姨夫,那也要追溯到2007年,大舅六十寿辰的时候。
那时的大姨夫应该是六十多岁,身形修长,瘦弱,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而且非常健谈。再加上我也喜欢听别人讲故事,所以挨着大姨夫认真听他讲故事。
刚开始,大姨夫讲的是他的生平经历。他本来是一名公办教师,授过课的地方有很多,曾在我们龙游教过书,后来又调往十里丰,最后他的教书生涯停留在車塘。
車塘也就是我外婆家所在的乡镇。也就在那时,经别人介绍大姨夫认识了我大姨,后来便组建了家庭。后来由于家里人口多,大姨夫那点工资根本无法养活一家子,为了一家人能吃上饱饭,所以大姨夫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那也就离职回家务农。
或许离职还不算准确,因为大姨夫跟我说是“逃”的,所以他领不到退休金。这令他懊悔终身,不过他说那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家里人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教书呢?
说完自己,大姨夫又说起二表哥金国为创业经历。如果从经济方面来说,二表哥应该是兄弟三人中最有钱,所以大姨夫逢人便夸二表哥能干,也在情理之中。
这正反应了,当年他们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而自己儿女中出一个有钱的,这令他们二老脸上有光,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或许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才会体会到他们的心情吧。
此时,我眼前的大姨夫已不在精神,满脸老年斑,眼神中带着伤感,就连说话也含糊不清了,而且声音非常小,唯有将耳朵凑近了才能听到他在讲什么。
我零零碎碎听到大姨夫在讲昨夜大姨过世的过程,讲的时候还用颤抖的手比划着:五分钟,就五分钟时间,她就走了……
昨夜,大姨还和大家一块吃晚饭,一块看电视,没有任何先兆,后来大姨说回房要取什么东西,这一走也就永远走了,时间大概晚上十点钟。
从大姨夫状态,还有眼神中,我看到一些惋惜,一些悲凉,一些孤寂。老伴,老伴,就是老来有伴,有个说话,聊天的人,可是现在大姨已经先他而去,往后他就没有老伴了,其内心的伤感不言而喻。
后来,我握着大姨夫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对他说:“大姨夫,你往后一个人一定要好好保证好身体,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大姨夫也是激动地点点头。
跟大姨夫叙了一会,我觉得自己心情极其沉重,便走出客厅。
这时又碰到二表哥金国为。二表哥,以前我也见过几次,不过由于他是个“大忙人”,所以沟通不是很多,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二表哥便去忙了。
而此时二表嫂凑过来,她相对二表哥要不怎么忙,再加上她人比较热情,所以跟我寒暄了一会。我结婚时,二表哥和二表嫂也来参加过,所以有些共同话题。
她说你结婚那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晃十几年都过去了。现在女儿都有我这么高了,还添了儿子,儿女双全,福气不小。最后她还跟我说,下次你们家要有什么事,一定也要通知他们,他们也会赶过来的,亲戚嘛,就应该常走动。
我连连点头,感叹光阴似箭,时光如流水……
后来,我又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大表姐和二表姐。大表姐金国英,今年都五十八了,比我妈只小三岁,跟我二姨徐国兰一样大。可能由于常年在田间劳作的缘故,大表姐皮肤非常黝黑,声音也有些浑厚,像男人的声音。虽然和二姨同龄,但从样貌上判断,好像比二姨大一些。
不过人非常热情,一个劲招呼我们去她家做客,在高家附近什么村。
二表姐金国巾,不仅名字和小姨是一样,而且年龄也是一样的。可是小姨徐国巾却是金国巾的亲姨。这种巧合,或许只有那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才会出现。
二表姐没有大表姐那么健谈,只是含蓄地朝我们笑笑,当然不忘交代我们去她家坐坐,她家就在大姨所在村庄的隔壁村。
我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怀揣着浓浓的亲情,我领着孩子到村子江边走动。
望着奔涌而下的衢江水,我不禁感叹:生命就是一条大河奔涌不息,一去不返。我们要珍惜自己身边那些亲人,趁现在还健康,还走得动路,就多走走,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