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胜山红菱基地的路上,路过一片棉地,远远望去,绿茫茫的一片,红的、黄的花儿正朝阳盛开。走近一看,鹅掌般的叶子下面,满是绿油油的棉铃,棉铃像一个个青涩的桃子一般被火焰样的嫩叶包裹着。零星的棉铃已经裂开,吐露出洁白的棉花。现在还是九月初,棉花还没到盛采的时候,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犹如白云般的棉花在褐色的棉枝上盛开的场景,这样的场景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慈溪就有“三北棉仓”的美誉,通过围海造田,围出来的盐碱地十分适合棉花地生长。1954年,慈溪县域调整,将原慈溪县的北部、余姚县的北部、镇海县的西北部的产棉区划入并成新慈溪县,“三北”的称呼就是这这么来的。慈溪成了全国重点产棉地区,而且无论从亩产量还是棉质量上在当时都排在全国前列。1957年,毛主席还高度赞扬了慈溪五洞闸农民走合作化道路,并批示“这个浙江省慈溪县五洞闸合作社的了不起的事例,应当使之传遍全国。”这是慈溪的荣誉。
我的家就在盐碱地上,父辈也曾种植棉花作为家庭收入的一部分。棉花一般在每年3月份播种,父亲会从河里舀一点淤泥,再在淤泥中倒入适量的一种叫“稻甲迁”的药粉,这种叫“稻甲迁”的药粉具体学名叫什么?字怎么写已经没有印象,只是我们当地的读音还记得住。当淤泥与药粉和匀以后,倒入棉花籽进行揉搓,使药泥均匀的粘在棉花籽上。待药泥干了,一颗颗的棉花籽就像泥黄色的小药丸。拌上药粉是为了防止棉籽播种以后被虫子等生物吃掉,而淤泥除了起到很好地粘着作用以外,又是一种非常肥沃的养料,有利于棉花籽发芽。将棉花籽沿着地垄笔直的播在泥土中,待棉苗长到10公分左右的时候,再把旁边发育不好的苗用“刮子”除掉,留下壮实的棉苗,还要播洒农药防止棉铃虫的侵害,通过半年多的精心培育,一般在九月开始就可以采摘了,采摘棉花每隔一周左右采摘一次,越到后面间隔时间就会越短,然而越到后面,棉杆老成焦褐色,越来越硬,采摘棉花常使手被划破而流血。大人们在腰间系一只簟铃,簟铃是用竹编成的一种上圆下方的盛器,采摘满一簟铃就倒入白布袋,一袋棉花几十斤重。如果是早上就着露水采摘的棉花份量会更重。一朵棉花,棉铃裂成四瓣,除去小拇指,四指一捏,轻轻一拉整个白色的花团收入簟铃。但不是所有的棉花都是洁白蓬松,有的棉铃裂了一半,里面的棉花还没完全开放,有的甚至像一瓣桔子一样结成一块,这个时候如果能用手摘出来,就直接摘入,一下子摘不出来的,直接把整个棉铃摘下拿回家再剥,这样就节省了大量的采摘时间。回家剥出来的棉花大都是锈黄色的,我们称它为烂黄棉花,价格也比白色蓬松的棉花差。
我在读小学时,九、十月份是棉花的采摘旺季,刚好开学了,经常是放学回到家,第一件事情便是收晒在屋外道地上的棉花。晒棉花的行头非常简易,两端放两条长凳,横着架两根长竹竿,在竹竿上铺上用芦苇编成的芦席,上面就可以晒棉花了。晒棉花还得每隔一定时间去翻动一下,使得棉花晒透。我收棉花的时候把白布袋口沿两根绳子,一左一右地嵌入芦苇席的缝里,使白布袋张开,然后用双收环抱着把近处的棉花拖入袋口,再用钉耙的背面把远处的棉花拢到跟前放入白布袋。装满了棉花的白布袋非常得重,人小搬不动,只负责收拢,等到父亲劳作回来再把一袋袋的棉花抱进屋里。把棉花晒干以后还有一道程序就是拣棉花,把那些烂黄棉花和不蓬松、颜色不纯的棉花挑出来,再挑到收花站分成色卖掉。小时候最喜欢去收花站,那里山一样高的棉堆可以尽情的玩耍,大人们换了钱以后也会开心地给我们买零食吃。
随着时代地发展,其他经济作物地出现,以及改革开放进程地深入,农民创业增收渠道慢慢增多,种棉花的村民慢慢变少了,我父亲也退出了种植棉花的行列。在我结婚前的那年,父亲又重新整理了一垄地,播上了棉花的种子。父亲讲,现在的棉花籽已经有了高科技,不用再洒农药抗击棉铃虫了。我是将信将疑,更多疑问是父亲为什么突然想起种棉花了?到了采棉的季节,家里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棉花,母亲仔细地挑拣后让我拉到绞棉花的作坊里绞花皮,原先绞花皮用人工操作的木制机器已经换成了电动机器,从一个口子倒入棉花,又从另一个口子出来,棉花已分成花皮(皮棉)和籽。家里留下一袋花皮后,母亲又让我拉到棉絮加工厂,大大小小、轻轻重重、厚厚薄薄,加工了好几床被子!这才恍然大悟,是为我结婚准备的。
待我小孩快出生的时候,母亲拿出上次留下的一袋花皮,用柔软的棉布缝制了几张褓被,用以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女儿出生以后少不了尿床,母亲时常惋惜的对似懂非懂的女儿说叨,这么好的花絮被你尿湿了!女儿读小学了,不再尿床了,母亲问我们还要小孩吗?那个时候二胎还没开放,生二孩是违法政策的,我们当然否认了。于是母亲张罗父亲再去整一垄地种植棉花。照常又是播种、培植、采摘、挑拣、绞花、弹被,一个流程走完,又多了几床被子!把有尿味的被子全换了新!没想到的是,二胎政策开放了,我们抓住了生娃的末班车,二宝出生了!母亲又重复着说叨,这么好的棉被又尿湿了!
棉被盖着暖和,在太阳底下一晒又会蓬松如新,这是其他被子无法比的。很多老一辈人从结婚置办的棉被盖到老去都是常有的。我在想,等二宝读小学了,不尿床了,我母亲是不是又要张罗父亲种棉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