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坪的抗争

虽然是第二次进入赤水市元厚镇五柱峰，却从来没听说山上有公路。

事实上，要爬上五柱峰，的确没有公路可走。之前陪同中央电视台等媒体记者到五柱峰旁边的大白岩瀑布采访，都是肩驮背扛摄影器材徒步攀登。坐车只能到达小金驿，下车后，最近也要爬3公里崎岖陡峭山道，才能到达五柱峰和大白岩瀑布脚下。走走歇歇，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

此行的目的地是柏杨坪，需要攀越大白岩。

大白岩是陡峭的丹霞绝壁，俯瞰呈C形，弧长1000米、宽660多米、高230余米。一条30米宽的瀑布试图紧抓岩壁下滑，却不慎跌到谷底，把自己摔成一缕白色的飞沫随风飘动。大白岩雄壮伟岸，奇险特立，因此吸引和震撼了不少探险者。

一条忽左忽右的陡峭石梯在大白岩的身上盘旋而上。当我战战兢兢、一步一停攀上岩顶的时候，尽管不时拉拢一览众山、飞流千尺的鼓舞，仍感觉越来越累。累不仅来自生理上，更多的却是心理上。因为听说山顶上的柏杨坪还居住着100多人，而山上距我们下车的地方有近千米的海拔高差。

真难以想象，住在这样的高山上，没有公路与山下连接，信息和物资的交流传递将是怎样的艰难。我以旅游者的身分只是偶尔体验一把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攀登，却已经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何况他们还要背着竹笋、柴禾等土产下山，驮着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返回。

没有探险猎奇的心态，只为生产生活的奔波，浸透石梯的汨汨汗水，绝不会有临崖俯眺的震撼，仰瀑而叹的诗意。我们为之感动不已的悬崖峭壁，在山民看来实在是生产生活的一大敌人。

坐在山上的农家院坝内，当村民告诉我他们已经在山顶上修了一条两头不通的断头公路时，我感到十分吃惊。修一条断头公路有什么用呢？但我分明感受到他们对交通的强烈渴望。面对这样的人类情感，我无法将我的眼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因此返程的时候，我宁愿舍弃令摄影大师着迷的五柱峰奇景，也要去看看那条断头公路。

这条公路其实还算不上公路，不过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公路毛坯而已，大约四五米宽，3公里长。它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孤零零地隐藏在树林中，躺在五柱峰的高山之巅。然而它在诉说着柏杨坪人一个美好但艰难焦灼的梦想。

柏杨坪位于五柱峰和大白岩的顶上，海拔1100多米。袁仲昌曾是柏杨坪小学唯一的教师，随着他的退休学校也被迫撤销了。然后柏杨坪的小学生只能到十里外的山下上学。

袁老师告诉我，虽然明知这条公路短时间内无法连通山下，但是村民们还是迫不及待自发挖出了路基。这条路若要通达山下，还要经过另一个村民组。这个村民组对公路的渴求远远不如柏杨坪，因为它就在公路边。因此，要说服他们腾出土地修一条对自己利益不大的公路，这是柏杨坪人面临的最大困难。

难道柏杨坪人就没有想过离开这样的环境吗？为什么非要与险峻的高山作对，与消极的村民组磨嘴皮子？

搬到哪儿去？柏杨坪人反倒给了我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是啊，他们能搬到哪儿去呢？也许当初他们的先辈就是因为躲避更胜于山道艰辛的压力而选择了这里？再说，长年习惯与高山搏斗的山民，凭什么本事去另谋高就？

面对艰苦的生产居住环境，柏杨坪人还是有思变的强烈渴望，除了期盼早日修通公路，他们历来就对教育比较重视。据说从这儿走出去的读书人比较多，在外工作的有十多人。这也是柏杨坪人引以自豪的地方。

虽然没有时间表，但柏杨坪人仍然相信未来，相信他们的交通梦总有一天会成为现实，那就是汽车能到达家门口，丰富的竹木资源可以运出去。为了这个梦想，他们的努力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