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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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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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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会行走的麦麸皮

陈炯

在县城里以售卖猪禽伺料为营生的宋三,最近遇到了烦心事,究其原因是他店里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一袋用于喂猪的麦麸皮。按说一小袋麦麸皮也值不了多少钱,在当时就几元钱罢了。可宋三是什么人?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哪有别人占他便宜的道理。

宋三生得身材短小,皮肤黝黑,长得清汤寡水,小脑袋上偏偏还有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单眼皮,一对小眼睛经常骨碌碌转个不停,一张薄薄的嘴说起话来如同打机关枪一样快,让人插不上话,乍一看面相就知道不是一个善茬。

宋三出生在离县城三十多华里的一个镇上,虽然只是一个乡镇,但该镇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是古曾国都城,威震一方,号称“九街十八巷”,市场繁荣,素有“小汉口”之称。宋三的父亲是个屠户,一年四季靠杀猪宰羊,养活一家老小。

宋三家里姐妹众多,就他一根独苗苗,他父母指望他为宋家传承香火、血脉。小时候父母对他娇生惯养,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满足他,姐妹们什么都让着他,稍不如愿,他就会大哭大闹,把他惯成了自私自利、为人霸道、我行我素的性格。但父母仍然对他寄予厚望,到了上学年纪,家里勒紧裤腰带供他上学,希望他学有所成,光耀门庭。

哪知宋三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学习上。他上学前,天天泡在离家不远的茶馆里听说书、听戏文习惯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却猴精猴精地,天生会察言观色,他一边听说书,一边义务帮忙茶馆老板给客人到茶、递水,俨然是茶馆的一员,他常常吃住在茶馆里不回家。父母多次来此劝他回去,都遭到宋三拒绝,在父亲几次暴打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后,只好任由他去。

上学后的宋三心思根本没有用在学习上,而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趁老师不注意溜到茶馆去听说书。宋三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但他听说书却聚精会神,他记忆力好的惊人,说书人说的《岳飞传》《杨家将》《水浒》《三国演义》等故事或戏文,宋三都能一字不差地讲述出来。他的父亲知道这个情况后,只好仰天长叹一口气说:“宋三那个小狗日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真是个纠不死的团鱼......”

因宋三从小就热衷于在茶馆里流连,听说书、戏文且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他不求上进,荒废了学业,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和手段。长大后的宋三只有继承了自己老父亲的衣钵,当起了屠户,在小镇上摆了一个肉案,做起了卖猪肉的营生。头些年,宋三还能诚实守信,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加上宋三的嘴特甜,见到人就会满面堆笑,热情地打招呼,慢慢的到他肉案前买肉的人越来越多,经常总是他的猪肉卖完了,别人的肉才开始卖。每当此时,宋三却不急着回家,而是在坐在肉案里面,把鼓囊囊的一个黑色的人造革的钱袋子里花花绿绿的钱,全部倒在肉案上,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微眯着一只眼,一边快速地数着钞票,一边用另一只睁着的眼斜着看其他正在忙卖猪肉的同行们,时不时地在那里嘚瑟,模仿着说书人的样子高声唱到:“头戴金银钢钗,身披鱼鳞彩霞。人家的东西没人买呀,我的东西卖得快啦......”

不过好景不长,过了几年,宋三在小镇上卖肉喜欢短斤少两的事情在街坊邻居中传开了。他虽然嘴巴甜,但当他给顾客称秤时,瞅人家不注意,就在秤上玩起了手脚,把本来放在一斤上的定板星拨到八两半上,而且还让秤举到高高地,貌似把人家斤两给多了,其实秤没有给足。

这个事不知不觉传到宋三老父亲耳朵里,他老父亲开始还有点不相信。在一天传统节日早上,宋三父亲在他肉案上买了一斤痩肉回家一复秤,结果一斤肉变成了八两半。他父亲当时就找宋三理论,宋三还“鸭子死了,嘴壳子硬。”结果宋三重新称秤时,果然是八两半。最后,宋三大言不惭地对他父亲说:“手脚搞习惯了!”气得他老父亲边走边骂:“你个狗东西,真是黑了良心,连你老子的秤都砍,你只认钱,不认人。”

宋三父亲的骂声,并没有阻止他对顾客的短斤少两,相反他卖肉喜欢宰秤的名声越来越大了。渐渐地来宋三肉案前买肉的人更加少了,几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宋三硬挺了几天,没有及时卖掉的猪肉都变臭了,宋三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看着同行们肉案前热闹的场景,他眼里差点冒出火来。打那以后,人们再也没有在小镇上看到宋三和他的肉案了。

过了几个月,人们在县城的一个大型农贸市场一隅,又看到宋三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宋三在这里开了一家专营猪禽饲料店铺,两间宽敞的门面房内堆满了各种品牌的猪、禽伺料,一块绿底红字的广告招牌很醒目地矗立在门楣的上方,上面写着“宋三饲料”四个鲜红的大字,蓝天白云下是无边无际绿茵茵的草地,草地的左边画着一头黑白相间健硕的大肥猪在低头啃食青草,右边则站着几只赭黄色的蛋鸡在东张西望,画面栩栩如生,很有广告的气场和效应。

饲料店傍农贸市场,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来此购买蔬菜、肉、鱼、蛋等日常用品的市民络绎不绝,从早到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宋三的饲料店里生意好的没得说,他每天笑逐颜开,时不时地嘴里还哼着看古装戏学来的一些唱腔,来上那么几句,以此来彰显心中的得意。

他心里快活,殊不知他堂客不乐意了。因店里生意好,他堂客一天忙到晚,用他堂客的话说:“眼睛一睁,像个陀螺一样一天转到晚,停都停不下来。”宋三堂客多次在他面前唠叨说,店里要请一个人帮忙,可每次堂客跟他提这个事时,宋三都会翻着一双死白眼,瞪着他的堂客,大声吼到:“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还是金枝玉叶?多做点事就把你累死了,你晓得请一个人得多少花费吗?你个败家的婆娘。”

每当此时,宋三的堂客就会和他针尖对麦芒说:“你个驴球日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抠、抠、抠,攒钱给你买棺材去。”

日子就这样时不时地在宋三夫妇争吵斗嘴声中滑过。转眼到了秋天,一天下午,中午已经喝了几两散装酒的宋三心情特别爽,手捧着不知从哪里谋来的一只紫砂壶,一边喝着茶,一边惬意地踱着步子在店里晃悠,嘴里还大声唱着小时候听戏文学来的京剧唱腔:“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当他唱得正起劲时,他眼睛猛然发现码放在一起的麦麸皮少了一袋,在当时,这样的一小袋麦麸皮,也就价值几元钱,可对平时爱财如命,把一分钱看得像眼珠一样宝贵的宋三就不一样了。只见他眼睛一黑,差点摔到在地,他强作镇静,咬紧牙关,慢慢地稳住了神。自此以后,宋三整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心里老想着这个事。他一会猜想是不是哪个爱好垂钓的人来店里顺手拿走了麦麸皮没有付钱,一会这样那样地反复猜想。

晚上,他超强记忆的大脑不断像放电影一样地来回变换白天店里的镜头,但就是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加上他从小喜欢听说书和看戏,他甚至想到店里是不是像聊斋那样诡异的鬼故事出现了,他越想越担心,越害怕。眼前不禁出现了小时候,自己有个头疼脑热,从不去医院,总是在他母亲的带领下,找到“算相看命”或“过阴婆”们帮忙瞧、治。回来后,按照他们说的方法喝点画过佛的纸灰水或烧点草纸许一下就过去了的情景。

宋三想到这里,心里越是惶恐起来,一大早就急忙赶往老主顾孙大仙家里,正好孙大仙在家,宋三跟他寒暄了几句后,把事情的经过跟孙大仙说了一遍,孙大仙手捧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后说:“我看你印堂发暗,肯定有难。”然后,微闭着双眼,把右手指头伸缩了几下,口中默默念叨了一番,突然睁大双眼对宋三说:“你这是被耗子精给缠上了!”

宋三被唬得眼睛睁得圆圆的,连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二张百元钞票往孙大仙手中塞,让他帮忙治,孙大仙假意推让了一下,迅速把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还用手把口袋按了两下。

随后,孙大仙就开始在宋三面前作起法来。只见孙大仙点燃三根香插在香炉上,拜了三拜,烧了几张草纸,口中念了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用热水净了净手后,又用一张黄表纸画了一个耗子一样的图,接着把他平时作法用的宝剑从墙上取下来,在空中一阵乱舞,他一边舞,一边说:“天灵灵,地灵灵,害人的耗子快显形。”

正当宋三看得眼花缭乱时,猛然听到孙大仙大喊一声:“呔!看你还往哪里跑。”随着喊声,只见孙大仙用手中的宝剑刺中他刚开始画的一张看似耗子的黄表纸对宋三说:“我已经把它收服了,没事了,你现在不用担心了。”宋三双手抱拳对着孙大仙千恩万谢......

从孙大仙那里回来,宋三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现在仍然跟以前一样,上午做生意,下午让堂客在店里守摊,自己在离店不远的茶馆打着小麻将,小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紧不慢,悠哉乐哉地过着。

这样过了一个月,早起的宋三无意间发现店里的麦麸皮又少了一袋,他立马骑上摩托车赶到孙大仙那里询问究竟,除了跟孙大仙大吵了一通,差点动了手外,也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窝了一肚子气的宋三只好跑到派出所里去报案,由于案子太小,不够立案标准,派出所里人让他先回家去,等有了什么消息再告诉他。

转眼到了冬腊月,养猪的农户们都开始杀年猪了,这时是宋三饲料店里一年中生意最清淡季节,也是他们夫妻最清闲的时候。店里几天都不开张,没有一分钱的进帐。宋三心里越来越郁闷,他跟堂客经常在店里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和争吵战就开始上演。

但大多数时间宋三在心里猜度是谁拿了他的麦麸皮,他经过多天来的左思右想、分析,坚信他丢失的麦麸皮,是附近的一个大型厂矿的下岗工人偷去做了垂钓的饵料了。自从这个厂停产破产后,大量的工人赋闲在家,无所事事,很多人以钓鱼来混日子,打发时光。甚至有人以此为生。为丢失的一袋麦麸皮,他心里一直在纠结,甚至还想好了,如果知道是某人偷了麦麸皮,他怎么样找人家麻烦。是把人家暴打一顿?还是赔多少钱?都想了无数遍。

一天晚上,宋三正在冥思苦想,他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为自己想到了这么一个绝妙的点子而欢呼。他看着自己的堂客正在梦中神游,悄悄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在每袋装满麦麸皮的袋子下面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用剪刀剪开一个小洞,这样如果再有人来偷麦麸皮,那么装有麦麸皮的袋子在移动时,麦麸皮就会从袋子里慢慢撒出来,在地上留下痕迹,到时候他就可以按图索骥,追踪到底,让他无法抵赖,无话可说,来个木板上钉钉,瓮中捉鳖。

离宋三饲料店不远,有一家省属国营企业,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从省城武汉搬迁到县城的,厂名为湖北省通用机械厂。在计划经济时代曾经红极一时,鼎盛时期有正式职工几千人,每年上交国家利税几千万,人们都以能够成为该厂的工人为荣耀。如果县城或下面小镇上吃商品粮的城镇居民进了这个厂,当了正式工人,就会引来左右邻居街坊的羡慕。当时,这个厂红火的很,各种福利待遇令县城的其他单位望其项背,比国家干部(公务员)吃香得多。厂长、书记都牛逼哄哄的,甚至都不怎么把县里的书记、县长放在眼里,皆因他们上交的利税多,对地方财政的贡献大,地方官不敢得罪他们。

这个厂里大多数工人在县城都有一种优越感,觉得高人一等。有时他们走在大街上碰到了过去的同学或熟人,倘若问到他们现在在哪里上班,一般的情况下,他们便会高扬着头,大声地说到:在某某厂上班。他们的回答,往往会引来一片羡慕的眼光。有时碰到他们瞧不起的人问起时,还爱理不理的样子,让人尴尬不已。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一九九二年,一代伟人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市场经济的浪潮席卷神州大地。改革开放进入了深水区,湖北省通用机械厂也被滚滚洪流破冰。首先是这个厂由省管下放到地方管理,而后,经济形势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后来该厂就破产改制,几千工人全员买断身份、工龄,自谋职业,由国家人变为社会人。

那段时间,下岗工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得最多的一个名词、话题。在这些下岗工人的队伍里,有一个名叫万家顺的技术工人,他的情况跟其他的工人是大不一样的,跟他同厂上班的其他工人,绝大多数是武汉知青、县城或小镇有城镇户口,吃商品粮的人,万家顺是地地道道农民的后代,他出生在土地贫瘠的小山村,家里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一个沾亲带故的当官亲戚。有的是一个半哑的父亲,说话时嘴里像含了一个大萝卜似的,吐词不清,只有平时听惯了他说话的人,仔细辨别后才能听懂。还有从小患小儿麻痹症无法站起来正常行走,向前移动时要靠一把小板凳支撑的妈妈以及年幼的妹妹和弟弟。

万家顺从小营养不良,长得身材矮小,加之父母都是残疾人,遇到一些顽皮的小朋友欺负他或在外边受了什么气也没有人跟他作主,逐渐养成了胆小怕事、自卑、木讷、见到熟人也不主动打招呼,不会交际的性格。就像湾子里的乡亲们评价他说:“石磙都压不出一个屁来!”

在风雨飘摇的家,他只有拼命读书来改变命运,从小到大他和妹妹、弟弟都成绩很好,各自在班上名列前茅,他经常晚上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学习到半夜,导致他的眼睛过早地近视了,眼镜度数越来越高,如同玻璃瓶底一样厚。他通过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被省城一理工学院录取,毕业分配时,本来以他的成绩和表现可以留在省城工作的,但没有任何背景的他,分回了位于家乡县城的湖北省通用机械厂当技术工人。上班几年后,正赶上厂里形势好,他与本厂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女工结了婚,第二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他们度过了好几年平淡安逸的生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原来拥有几千名工人,曾引人自豪、令人羡慕、风光无限的国有老字号大厂,在几年的时间里说垮就垮了,让万家顺夫妇猝不及防,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一夜之间他们俩都下岗了,成了下岗工人。他们的精神支柱几乎坍塌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像以前的同事一样,苦闷、彷徨,但也无济于事。那时,全国都受到下岗浪潮的波及,到处都是下岗工人,工作难找,万家顺夫妇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的性格更是让他们举步维艰。女儿早已上学读书,家里的开支也越来越大,捉襟见肘。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后,眼看他们夫妇买断工龄的钱快用完了。古人云:“贫贱夫妻百事哀。”万家顺的妻子看到厂里以前的同事,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再就业。就常常在他面前唠叨。N次劝说万家顺去跑“麻木”(一种专门用于载客的三轮车),多少能够给家里带来收入,每当妻子对他说这个话时,万家顺就非常恼火地嚷到:“我一个大学毕业的人去开麻木送人,被熟悉的人看到了,肯定要笑话的,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说完后,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在那里沉默半天。或着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看书,打发时光。

万家顺不是没有想过,出门重新找工作,但他从小到大从没有主动求过任何人,更不会向陌生人介绍自己。后来,万家顺看到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下午四、五点钟左右,一个人头戴草帽,捂着口罩,把草帽压得低低地,硬着头皮到附近农贸市场里去捡拾菜贩们,扔掉不要的菜帮子或老菜叶子,拿回家妻子洗干净后与饭煮在一起放一点盐当主食吃。他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着他和妹妹弟弟收集丢弃了的蔬菜叶或菜帮子,捡拾回家充饥。没想到几十年后,读了大学,参加工作的他竞又重操旧业,其心里什么滋味,一言难尽。

一天下午,在菜市场捡菜回家的万家顺,路过宋三的饲料店时,他朝里面多看了几眼,但见店里静悄悄地,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在躺椅上睡得很香,还在打着呼噜。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看到里面堆满了黄、灰色塑料编织袋装着的猪禽饲料。在一个角落里,却码放着一堆白色布袋包装的东西,比黄、灰色塑料编织袋装着的猪禽饲料小一倍还多。除于好奇的心理,万家顺凑上前一看,见布袋上面印有“麦麸皮”几个红色的字,万家顺用手掂了掂,重量很轻,大约只有一二十斤的样子,他就随手拿了一袋拿回家。他知道麦麸皮是能够用来充饥的。小时候,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挣的工分粮是不够一家五口人裹腹的,他母亲便常常地用麦麸皮煮粥吃,俗称:“麦拉子”来度日子。虽然“麦拉子”没有米饭、馒头、南瓜、红薯可口,比较难下咽,但比饿着肚子强很多。万家顺在宋三饲料店里拿了一袋麦麸皮回家,在没有米下锅的时候,经常把麦麸皮煮了作为一家人的早饭。

那一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人们正常呼吸时,嘴里呼出的气都会变成了白色的雾。春节即将到来,已经能够听到远处不断传来的零零星星、断断续续鞭炮声在空中炸响了。然而,在饲料店里的宋三,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整天,店里没有一个顾客上门不说,前些日子丢失的麦麸皮到现在没有一丁点消息、他一大早就跑到派出所去打探情况。

由于这个派出所辖区属中心城区,人员流动量大,成分复杂,治安案件频发,警力有限,根本无暇顾及宋三这样价值小的失窃案件,宋三还跟值班女民警争论了几句,遭到民警的训斥,只好灰溜溜地往家里赶。

一路上宋三心里郁闷之极,他甚至感到有些绝望,当他急匆匆地走到饲料店门口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地上一条若隐若现淡黄色的线状物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以为是幻觉,不禁使劲揉了揉眼睛,忙用右手把自己的左手掐了一下,感到生疼生疼的,他这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立即亢奋起来,激动得身子微微发颤。

他连忙迈开两腿飞已似地跑到派出所,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值班的女民警说到:“抓!..抓!抓到了。”女民警让宋三冷静一下,慢慢说,在她得知事情的原委后,迅速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通知宋三所属居委会治保委员一起带人去抓小偷。当女民警、居委会治保干部们随宋三来到他饲料店时,宋三堂客正站在店门口,一群早起买菜的老太婆、老大爷和赶集的人正在那里看稀奇,对着若有若无的淡黄色痕迹线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大家议论纷纷,有那样说的,亦有这样说的,莫衷一是。

女民警、宋三、治保干部们和一些爱看热闹的人沿着那一条若有若无淡黄色的痕迹线来到万家顺家门前,那条模糊的麦麸皮线在这里消失了。只见大门紧闭,宋三立马跳到门前用脚揣门,被女民警和治保干部好不容易制止住。治保干部喊万家顺开门,喊了半天,战战兢兢的万家顺才哆哆嗦嗦地把门打开。

他们一行到万家顺家里到处搜寻宋三店里丢失地麦麸皮,但看到的是万家顺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家里没有像样的电器,只有一台老式襄樊电视机厂生产的黑白电视机,放在客厅里显眼的位置。女民警、治保干部多次问万家顺在宋三店里拿的麦麸皮放在哪里?让他快拿出来,万家顺戴着跟啤酒瓶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最后,他们只好寻到万家顺家的厨房里,众人见大半袋麦麸皮放在伙房的案板上,锅里煮的东西还在氤氲地往外冒着热气,一旁的万家顺的妻子在那里捂着脸,肩头一颤一颤抖动哭泣。女民警走上前不经意地揭开锅盖一看,只见锅里煮的麦麸皮早就开锅了,现场看得这个女民警满眼泪花,她无声地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放在案板上,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吱声了,宋三看到锅里煮着自己店里卖给农户用于喂猪的麦麸皮,心里五味杂陈,他从居委会治保干部口中得知万家顺还是大学毕业生,下岗后,一直没有工作,靠到市场拣菜帮子兑麦麸子过日子时。心里受到极大了震撼,他想:自己从小不好好读书,日子过得尚比人家大学生好得多,生活从来还没有这样窘迫和不堪。想到这,宋三鼻子竟有了一些酸酸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平时打麻将的钱,走上前把钱放子案板上,之后,宋三和准备来好好看一场热闹那帮人悄悄地离开了,只有那煮在锅里的麦麸皮发出的咕嘟咕嘟地声响还在厨房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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