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最后一日,与妻在家收拾屋子,房角处一幅高1.2米,宽0.9米的银边冷裱画框让我们犯了难,不大的两居室内竟无它的容身之处,原先挂在主卧室正面墙上,如今挂上了液晶电视,对面墙上正中有一盏仿古床头灯,灯上的高度显然不够;曾经挂客厅电视墙上一段时间,发现不妥,是看电视呢,还是看人?后又取下,挂到女儿房间,也感觉不伦不类,最后,不得不委屈它与一堆杂物在一起,这样一晃又是五年了。
照片上,新郎穿一身黑色燕尾服,衬衣雪白,领结精美,头发乌黑、纹丝不乱,脸膛白皙,眼眸黑亮有神;新娘发髻高耸,两朵花黄,一袭白纱,把一张粉嫩、幸福的笑脸,衬托得更加娇艳、迷人。
我和妻相视一笑,再看看现在的我们,早已不见了二十年前意气风发、春风满面的样子,眼角处已有了年轮的印记,鬓角处生出的白发,告诉我们不再年轻。
回想当年,我们这一组婚纱照,是在黄石最牛气的铁流照相馆拍的,价格我也记得清楚:1099元。那个时候,我一个月工资不到500元,这算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要知道,我的家庭条件并不好,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那时都在老家,日子过得紧巴,我孤身一人在黄石,一切只能靠自己。好在女朋友对我要求不高,她家里人也通情达理,体谅我的难处。找单位领导磨嘴皮要了两间单身宿舍,中间打了一个门洞,里间做卧室,外间隔了一堵墙,前面做客厅兼餐厅,后面再一分为二,厨房和卫生间也就有了。我忙活了许多天,墙刷白了,地上铺了地毯,窗户做了崭新窗帘,厨房的灶台虽是自己搭的,但也整齐美观、白白亮亮;不足两平米的卫生间,自己挖了化粪池,也安了蹲坑,头顶上还挂了一个土制的热水器,虽然简陋,但已经有了温馨的家样儿。家具买回的那天,专门把女朋友接过来,她看了很满意,离开时轻轻说了一句:“要是再挂一张结婚照就更好了!”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期待,我想,这个愿望不过分,哪一个新娘子没有这个心思呢?
拍照的那天,我和她很早就去了,却被告知要等两个小时,找大堂经理,说,“我们20天前就交钱了,怎么还要我们等?”经理耸耸肩、撇撇嘴,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叫我们进去,我俩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先是给我试穿了好几件衣服,最后选定一身修长、雅气的燕尾服和一套蓝马褂、红马甲、瓜皮帽的仿古新郎装;接着就是给我做头、化妆,头梳得溜光不乱,拿朋友的话说“苍蝇上去也会跌倒”,眉毛勾勒得细长,鼻梁处画出阴影,显得直挺,原本薄片一样的嘴唇,刻意加厚,这样一来,原本平庸没有特点的一张脸,变得精致、有型,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刻意、最繁琐、最有耐心的一次打扮了,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等到我走出化妆间时,女友也出来了,两人见面,先是互相吓了一跳,天哪!这还是我的那个他(她)吗?旋即又喜从中来,开心得合不拢嘴。女友原本身材、面部轮廓就很好,加上化妆师的天才发挥和漂亮婚纱的搭配,显得花容月貌,美若天仙。
拍照时,摄影师不停地指挥我们摆出各种各样夸张的动作,一会儿沉沙落雁,一会儿平湖秋月,就差没有白鹤亮翅、金鸡独立了,做得不到位的,他还会亲自示范、指导,有时为了一个镜头要反复摆拍好几遍,弄得我们叫苦不迭;台上各种灯光从各个方向聚拢过来,仿佛要把我们点燃似的,不一会,逼出一身热汗,心里盼着早点完事,却又巴望着把我们拍得更美一点,就这样一边纠结一边机械地配合着,差不多又过一个多小时,总算完成拍摄任务。摄影师说,一个礼拜后来看样片吧,如果不行再重拍!听了他的话,心里忐忑起来,希望拍照能够一次成功,留下我们最经典、最难忘的瞬间,但也害怕如此这般再折腾一遍,拍一次照片,腰酸背疼、汗流浃背,竟比上班还累许多!
一星期后,看了样片,张张满意,每一张照片都那么温馨自然,哪一张都那么爱不释手!男的潇洒、阳光、帅气,女的或甜美或娇嗔或婉约,两个人一招一式、一颦一笑,无不满溢着心中的幸福和对婚后生活的憧憬与向往。
结婚时,我把那张燕尾服、白婚纱巨幅照片,挂到客厅正中,小一点的古装照放在卧室床头,更多的小照片则放在装帧精美的影集里供来客浏览,看过的人,无不啧啧称赞,也有大姑娘、小媳妇流露出羡艳的目光。只有好友小汤看后留下一句:看画上郎才女貌,却原来豺狼虎豹!引得他老婆追骂和众亲友一片开心的哄闹声。
在这间小屋里,我们度过了几年温馨、快乐的时光,虽然生活不算宽裕,但内心总是充满希望和奋斗的激情,再苦再难一起扛过,工作上有了一星半点儿成就,我们就在小客厅里欢庆,几碟小菜、一瓶红酒,两个杯子,互相对视,又看一眼那幅大结婚照,心里、眼里就都有了甜蜜的感觉。也是在这里,二人世界变成了三口小家,女儿的出世,让我们的家更加温暖、更加牵肠挂肚。
后来,条件慢慢变好,家也搬到了市里,新买的房子,宽敞漂亮,而我们的结婚照却没有了合适的悬挂位置。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着,女儿也一点点长大,生活的压力、工作的烦恼、孩子的学业,都牵扯了两个人很大精力,互相之间的关心、交流也就少了,情感没有新婚时那般炽烈了,渐渐地变成了一种亲情,夫妻不再是亲密爱人,更像一对结伴同行的旅人。那张结婚照也就变得落寞、不那么重要了。
再后来,孩子长大,外出上大学了,两个人一下子变成“空巢老人”,这才发现,彼此的心是那么需要温暖、抚慰,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虽然还没有到那个年纪,但我们都知道,谁也离不开谁,就像左手抓右手,没有任何感觉,但若失掉另一只手,就会钻心的疼。
“把床头灯卸掉,结婚照就挂那吧!”妻推了我一把,这才把我从记忆深处拽了回来。
“嗯哪!”我满口应承,四处找工具,叮叮咣咣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