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野猪堡

也许，世间万物一旦出落为惊奇、浩瀚乃至于沧桑、难能到极致时，都与“神”字有关，果不其然，明长城野猪口段就在山西神池，野猪堡在其中也。

本该直奔野猪口的，昨晚，尊前对赵兄东方君有过诸如的承诺，却在途中被妻羽禾念叨了一声胡麻被迫停了下来。的确，经友人李爱女士指点路旁有一小片少许的胡麻，并不怎样壮实。其实，一车三君二媛，只有我和妻没有见过胡麻，这次车子并没有少数服从多数，还是像一匹有“文化”的马，很礼貌地停在了路边。大家知道路边是不可久留的，友人兼“向导”的烈堡乡党委书记赵峥嵘先生就在其后，两车相距大概有五、六公里的样子。向导本该犹如悟空一般前行，奈何赵书记是公家人，纵然是昨天约好的时间，还是晚了点，路上遇上点公务，电话再三已有解释。

阳光较好，时为八月，兰秋嫩，岗峦奈锁云霄。

说句实在话，癸卯年中秋，神池籍在京的尤青云先生已经赠予胡麻而且兼有油品并以其《水调歌头·神池风光》予我品、读，词中有云：“峻岭崇山似画，沃野平畴若绣，极目韵长流。胡麻绽花海，玉米舞金绸。”对于它的形象我已有过一年的心里想象：应该犹如苏北平原上坚挺挺的芝麻，但是，当我真正走近它时，未免心存沧桑、敬畏、悲悯之情，它是那样的纤细、瘦弱，朴实而又优雅，淡紫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晃着，犹如娇滴的蝴蝶，它经历了春、夏、秋的欣喜、狂欢和收获，生命在土地里却无缘经历冬的冷寂和穹崇。据考证：神池胡麻的种植历史可以追溯到东汉年间，至今已有超过两千年的历史。期间残酷的战乱，泥泞伴春雨，炽热撒秋风并没有将其摧残殆尽，那纤细的枝条、娇小的花朵依然傲视着变化无穷的蓝天白云！

一阵微风袭来，抬眼望，赵书记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长城路”旁，大伙起身走到路边。

赵书记说：“野猪口长城还在前面！青云你们在这里干嘛？”

“我们一边看胡麻，一边在等您！”众人不假思索。

年轻的赵书记笑了，“我们这里本是胡麻的家乡，山野、荒川、沙丘、沿上、湾边、堆旁比比皆是，这种农作物适宜在冷降、干旱、盐碱的气候生长，在我们这里看胡麻比到野猪口容易啊！”他甚感我们对胡麻的惊奇而惊奇！也难怪他与胡麻在同一土地上，早已与之为伴，顺口说来滔滔犹如流水。胡麻能与荒丘、贫瘠为伴，原本出自苦寒，我突然遐想：它是多么的坚韧，在这里冷寞地等了我千余年，才有今天的一聚，连同它的叶、径和淡紫色的花朵还有今天的青云香风，我，我是千百年来哪一世的书生啊？！我与您有如此之缘，在您的家乡住了二十一个小时，陪伴您仅仅几分钟，够了！您让我眼里和心里塞的这么多，您我三生有幸。

回过头！再望你一眼！

野猪口就在前方。

穿越一方长满杂花生树的土坎，再越过一些被风沙泥土逼去色彩散乱的瓦砾，坎坷如也！住足于一片洼地，向远方的丘陵望去，远处的山丘上有一个姜黄色的“土墩”，朋友们说那就是野猪堡，“土墩”身旁仿佛有一个硕大翘起而又不规则的石片，纵使天高云淡，石片下方远处看依然玄色犹如墨云，莫非黑洞洞的里面存在着故事。沉默无语片刻之然后，再望望苍老如同荒村老者的野猪堡的形象，还有诗与远方吗？顿感野猪堡不应有其威名，它仿佛就是一个堆在丘陵上的一个土墩，我想：我的故乡倘若有其高大的丘陵，少时的激情，故乡等闲人都可为之；长期在世间漂泊，碰的钉子多了，总要在众人面前多少隐忍着我的“聪明才智”，这次再也没有按捺住，我弱弱地说了一下：“赵书记，看样子这野猪堡不怎么高啊，也就不过一人高的样子吧，好像就是个泥巴做出来的土墩，怎能挡住即强悍又凶猛的鞑靼瓦剌骑兵，没有传说的那样神奇呢？”同往的游文礼君也同样与我一样认识，我看到了他微微点头，羽禾也在一旁微笑，可以想象但凡初来乍到者，站在同等位置有此感想者多也。

赵书记说：“不然啊，您可不要小看这个‘土墩’，咱们站的位置是比较低的地方，期间又有一些凸起的土丘干扰了我们的视线，影响了它的真实的身高，其实，身为明长城的一个著名的长城堡，野猪堡纯高约6-7米样子，冷兵器时代，一般很难在对面攻克，况且堡里都有若干士兵把守，山顶险要处有鹰嘴耸立，咱们看到的那个黑洞洞的就是蛤蟆口，蛤蟆口突出山崖，里面藏有兵器和干粮乃至于鼓舞士兵勇气的酒肉，锣鼓和哨音类鸣器，盔甲、利刃林林总总，更何况蛤蟆口形状怪异，形态狰狞如同一头长有大嘴的巨兽气吞山河，听起名声，草原游牧部族还不闻者聚惊，传说蛤蟆口可埋伏隐藏兵士五十余名，哨音鸣响，士兵们犹如蛟龙出海，就这险境和阵势就会让对手胆怯几份，在险要处隐蔽设伏给予南下侵犯劫掠的草原游牧部族鞑靼瓦剌骑兵以致命打击。”

真乃“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果不其然，据忻州政协官网《神池长城》记载（杨峻峰供稿），据《三关志》载：在明嘉靖二十年左右，神池堡：募军：嘉靖十八年（1539年）800名，二十年1000名，二十一年1200名。常备派驻的：太原前卫15名，见在14名；太原左卫45名，见在31名。轮戍神池的有：太原前卫652名，见在412员名；太原左卫128员名，见在113员名；太原右卫51员名，见在25员名。实在官军3595员名。

另据成书于嘉靖二十年（1541年）的《皇明九边考·三关镇》“军马考”载：神池堡常操官军802员名。实有官军796员名：马队官军525员名，步队军人271名；事故军人6名。

神池长城再不断地调整驻军，说明了它挡御侵略的重要性。

人类的历史很大成分上是一部侵略与反侵略的历史，像一台台闹腾的舞台戏曲，你方唱罢我登场，说一段，唱一段，土地成了它痛苦的陪葬，高大险峻的山峦，深不可测的渊潭都有其被受凌辱的面孔，剑戟闪烁于高原之上，枪刀尘沙于海洋水底，人类将禽兽的法则努力安放在自己身上，美其名曰：弱肉强食！这种赤裸、丑陋、野蛮至极的名词何时湮灭，何其让世人忘怀，愿“枪炮变为梨锄”，面孔还以颜色，长河浴日、湾边梳柳、露满风荷，不是你想要的吗？

从思绪中归来，神池始建于春秋时期，汉为娄烦县，北周置神武县明代置神池堡，因神池为名，在班固的《西都赋》里有“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灵沼，往往而在。”从历史记载上看神池段长城的修缮是非常频繁的，历代当局爱护神池频现于行为之上，长期担忧于其被强者掠夺的精神苦痛！的确，美好、神奇常常会付出代价的，难怪神、池、灵、沼，“神灵、沼池”多么神秘的美名，“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他乡之人想窥探它的神秘，拥有它的灵沼是可想而知的，神池在那个时代经受住了多少次“肉体”和精神上的摧残和蹂躏，还有香遍神池大地的胡麻和土地上的万物生灵，“看守”长城的姜黄色的“土墩”——野猪堡！

从神池县南寨村向北行进的长城，有一段“差修边”，不到5公里后再没有墙体，有人说这是当时兵多人乱，仓促修筑，修筑开后才发现修错了，但已修了几里，便及时停止修筑，改向冯西沟村方向朝西北修筑，修好的长城没有利用也没有拆除，有人说“形成长城修筑史上的一段笑话”。我不这样认为，没有一个人会兴高采烈地去做无用功，当“无用功”被发现为无用功时，有的是惋惜、自责和无奈，更有甚者是一个人、一个家族的晴天霹雳，在“朔风剪塞草，寒露日夜结”日子里,它——也许有一段复杂故事，有一番掩面而泣的往事，甚至于埋藏几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有时候会改变规律。

离开野猪堡，天空微微地飘了点细雨，西边太阳身边雨。我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而来，莫非你嫌弃它遮盖了我的皮囊，嫌弃我来的太迟、太慢，太没有激情和斗志！让我粘上点这里的风气、水气冲洗一下心灵上的杂质。我因《卫风·竹竿》驾言出游,以写我忧而来，因何而去呢？回望你，思想在云端外，暮色已烧，千年一瞬。

昨天五台山旦暮时期的暮鼓晨钟在耳边想起，我来了，我是个异乡的客人，我你初次有缘而聚，你寂寞吗？

2024年9月10日晨于北京豆瓜棚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