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的家风家训

1917年2月9日，民国六年正月十八，刚刚过完元宵节，年味犹浓，南通城内张灯结彩。位于城南濠南别业的张謇一家格外喜气洋洋，因为这一天是张謇独生儿子张孝若的20岁生日。张謇时年65岁，事业如日中天，他在45岁时才得到张孝若这个独生儿子，自然十分疼爱，但他没有对这个独生爱子过分溺爱，一直要求十分严格，在张孝若20岁生日这天也不例外。他首先想到的是给张孝若示训，于是他写下了一首《怡儿二十生日示训》：

昔父年二十，正殷忧患时。

汝今当诞日，娶早已生儿。

励志宜防俗，诚身在不欺。

十年能自立，未到学宣尼。

吾衰犹未甚，汝学尚须求。

先业农为分，虚名士所羞。

毋忘经训熟，要共国人忧。

弧矢宁论远，游乎念美洲。

张謇是清末状元，也是伟大的实业家，教育家。《怡儿二十生日示训》这首诗体现了张謇作为传统文人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要求儿子张孝若要加强自身修养，诚实不欺，励志防俗，不要被虚名所累，要学习先进知识，接受中华优秀传统经典文化的滋养，更要共国人忧，为当时积贫积弱的中国和广大老百姓作贡献。诗中借用《周易﹒系辞下》“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这一典故勉励张孝若在美国留学刻苦学习，报效祖国。整首诗感情真挚，饱含哲理，蕴含深厚，饱含着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

四年后，张謇已经69岁高龄，人生走到暮年，为了将良好的家风代代传承下去，张謇将汉、宋之间7位古人诫子名言，编辑以《家诫》。张謇恭恭敬敬地用正楷书写，镌刻在石屏上，立于庭院。石质屏风形状规则，两面镌刻文字，正面是《倚锦楼石屏铭》，介绍石屏的来历和品性，背面刻着《家诫》。石屏颜色纯白，张謇以石寄志，希望子孙的品格如同这块石头一样纯洁无瑕。《家诫》篇幅不长：

我之爱子孙，犹之古人也;爱之而欲勉之以进德而继业，亦犹古人也。与其述己意，毋宁述古人。乃掇古诫子语，书庭之屏，俾出入寓目而加省。若先世言行之足资师法者，自有《述训》在。

董生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有忧则恐惧敬事，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吊随而来。--汉·刘向

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慆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三国·诸葛亮

言思乃出，行详乃动，皆用情实道理，违斯败矣。--魏·王修

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尚为人师;若能保书，终不为小人。谚曰:“积财千万，无过读书。”--隋·颜之推

凡门第高，可畏不可恃。立身行己，一事有失，则得罪重于他人。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妒。懿行实才，人未信之;少有疵累，人皆摈之。--唐·柳玭

立心以忠信不欺为主本，行己以端庄清静见操执，临事以明敏果断辨是非。--宋·胡安国

勿妄与人接。只是勤俭，循之而上，有无限好事，吾不敢言，而窃为汝愿之;反之而下，有无限不好事，吾不欲言，而未免为汝忧之。--宋·朱熹

饱读诗书的张謇在人生暮年精心挑选辑录了这些名人名句，与说是他一生智慧的结晶，不如说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读书人的滋养。这些名句包含了修身、治学、做事、为人、交友等人生修为的要求和立身之本，修身应谨言慎行，俭以养德;治学应宁静致远，甘于澹泊；做事应明辨是非，踏踏实实;为人应忠信笃实，谦逊内敛;交友应良师益友，远离小人。

张謇的家训对其子孙后代影响深远。张孝若在他所写的父亲传记中将《家诫》的主旨概括为8个字，即“安贫乐道、独立自重”。

张謇的家风家训，尤其是他的示训诗和别具一格的《家诫》，现在看来，仍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启迪作用。

（本文刊发于2020年3月17日学习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