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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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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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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村书

故乡是养育我的一片海,如今,取一瓢饮,聊解我对村庄的眷恋与思念……

——题记

回村探望只是一个借口。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到底探望着谁的探望。来回奔波一次又一次,亲人的惦念在笑容中,在问候中,在物质或精神的丰腴与荒芜之间徘徊。毋庸置疑亲人的相互担忧。于是,父母或儿女日复一日欣喜着对方的欣喜,痛苦着彼此的痛苦,切实可感。除此以外,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不断涌上心头。原来回忆不仅仅是年老人的专利。如我,一不小心也加入了缅怀者的行列。

依稀记得年少时,进村丁字形岔路口大路的两边偌大的梧桐树像列阵待检阅的士兵,英姿飒爽迎风招展,绵延起伏好几里。尤其到了夏天,不管是进出村还是路过,人们总在喟叹大树赐予的荫凉。于是,哪怕生活中遭遇一些艰难或坎坷,当丝丝阴凉顺着四肢百骸渗入周身时,真是说不出来的感动与抚慰。

校园坐落在在进村主路的东边。小时候,天还一团漆黑,就被母亲从舒适的被窝里拽起来,迷迷瞪瞪背上拿小布块拼做的书包,与姐弟相伴,晃晃悠悠地走向学校。在班上,我不一定最受老师青睐,但非常喜欢校园。教室旁边的几棵梧桐树巍然挺立,枝叶交柯,粗壮繁茂。夏天,我喜欢听树叶翻动的飒飒声响。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鸟雀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我常常神往于那些悦耳和鸣。下课了,一群小伙伴在亭亭如盖的树荫下嬉戏,跳绳、踢毽子、丢沙包、跳方格,忙得不亦乐乎。于是,欢乐便在你跑我跳、你追我赶,在毽子或者沙包的一上一下里,在单腿踢石子或沙包的一拐一拐里弥漫着。 “叮铃铃”,上课铃一响,我们便飞速跑回教室。教室是旧式房子,略显破败。夏天还好,那时的隆冬可真冷啊,感觉教室简陋得很单薄。人坐在教室里,西北风凶神恶煞般“啪啪”地扑打着门窗,一阵紧似一阵。大家把头蜷缩在厚实的棉衣里,伸开满是冻疮而稚嫩的手,虔诚地翻开课本,在“朵、朵,我们是祖国的花朵”的吟诵声里点头晃脑。晚自习时,尽管煤油灯熏得脸上、鼻孔里发黑,尽管教室里烧煤的取暖炉常常乌烟瘴气,尽管老师不同程度的体罚三天两头上演……但,校园仍然是我们心目中的乐土。

有一天突然发现,小时候从家里到学校的路变短了,其实学校矗立的位置经年未变。记忆中温暖多过悲伤的校园里,原本的破旧教室已经翻盖一新。简陋的木门已经被黑漆漆的铁大门所替代,“某某小学”几个大字崭新又醒目,却再也没有琅琅书声。说空无一人也不很确切——大约逢年过节的时候,许多外出打工的人会穿着一新,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媳妇孩子像候鸟一样返回村庄。他们曾是城市的外来者,又是村庄的流浪者。这时,小村庄渐次热闹了起来。沉寂一年的校园里熙熙攘攘,充斥着小孩子的喊叫声、哭闹声,大人们的呵斥声、谈论声,以及锣鼓的铿锵声,狮子滚绣球上下左右翻腾跳跃时人群的喝彩声——这也是一年中小村庄人最多的时候,且大家都笑容满面。只是在那笑容里,常年奔波的沧桑与村庄亲密又疏离的苍凉搅合在锣鼓声与玩狮子时欢快的伴奏声里,略显诡异。没有读书声、没有绿意、没有荫凉的校园里,老师们曾经住过的宿舍逐渐颓败;堆放村民杂物的教室里,蜘蛛在自己的领地释放着结网的才华;黑板在入侵鸟雀的低鸣声中兀自黯然。

除了逢年过节,还有两个时间段小村庄里的人相对多,那就是红白喜事。

“二姑娘多会儿回来的?” “哥姐,刚回来。”这是同宗族的哥哥或姐姐家的儿子或女儿结婚。一进门哥哥姐姐就亲热地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一番儿婚女嫁的祝福后,我便像小时候一样,不自觉地跑到已年迈的伯伯大娘们身边。“伯伯、大娘这些年模样都没有咋变,身子骨还是那样硬朗。” “哪有,都老了。我们二姑娘可是个有福的人。”看着已然七十几八十多岁的亲人们脸上的沟壑与佝偻的身子,心里的温暖久久盘旋,而后心底慨叹着时光的无情。

最悲伤的是亲人离世。阵阵鼓乐声,掩盖不了一位位亲人离世的哀伤。那种时不我待的戚戚,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惶恐,像层层叠叠的邮戳戳在心头,真切而持久。一次参加同族小辈的葬礼,我本善感多愁,从知道他离世的消息时,就悲戚萦怀。不难预想,三十几岁的侄儿去世,当父母的怕是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原本应该早到,却心下挣扎推脱了两天才去。同行路上、饭桌上,同族的其他哥哥嫂嫂说起了年轻侄儿的生前——这娃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是家里最能干的。平时干什么都使出最大气力,没日没夜地不知道累。这不,那天在一个小饭馆吃饭,吃着吃着就难受得不行。嗯,应该是心脏病突发了,都来不及打120抢救。可不,肯定早有预兆。还是年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前半年才在城里买下房子……是啊,家境好转,年纪轻轻却抛下一对儿女还有妻子、身体不太强壮的父母撒手人寰。说的人听的人都心情沉重,不住地叹气,很难想象一家老少以后的惨淡境况。只是真正面对同宗的丧失儿子的哥哥嫂嫂时,他们或许悲伤过度,表情已经木然,或许眼泪已经流干,又仿佛很从容地谈论着儿子的赔偿金事宜——我觉得释然,内心又百转千回。于是,回村时一身的沉重,走时又如同逃离般迫不及待。

死亡是沉重的,却是一个终极命题,始终难以绕开。前几日,另一同村人去世的消息辗转传到我耳朵里。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干活时任劳任怨,在邻村进货的时候突然如山一般轰然倒塌……不忍复述那个场景。我们是同龄人,从小的交集却很少。尽管如此,我还是难以接受这件事实,于是把自己武装成鸵鸟,装作不知道。仿佛如此,他便依旧在自家的小卖铺里来回忙碌整日操劳。于是,他仍然在我的掩耳盗铃中鲜活着……

我的小村庄,承载着我及众多村人的喜怒哀乐。提起她,我像个八旬老太太一样喋喋不休。如果我是一位画匠,真想用我的丹青妙手细细勾勒村庄里的一沟一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只是,我的小村庄像众多的村庄一样,那里的袅袅炊烟、温暖的邻里情、不算贫瘠的土地最终没有留住一方村落的许多人。他们走向了日渐繁华的大大小小或远或近的城市,毅然决然如当初离开自家祖屋一样。小村庄里留守的大多是已然年迈的亲人、幼小的孩童。孤零零的房屋,没有了人的呵护与滋养,渐渐破败,蔓延着肆无忌惮的凄凉。

我是村庄放出去的风筝。偶尔游离回来,满目颓败倾圮的房屋里,虽储满了孩童时候的记忆,却早已变成甜蜜的忧伤。小村庄的沟沟坎坎里有活鱼活虾的小泉眼不见了。一村子人围绕一口井担水吃水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机械化操作的井越挖越深,水龙头里的水汩汩涓涓,不知道可曾止住了我的村民的渴?那些童年记忆里,代表村庄记忆的牛羊马驴骡子越来越稀少,牧童骑黄牛的岁月一去不复返,机械化耕种是常态。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只是好多土地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如许多人的内心。

向着吕梁山脚下一路向西,大约半个小时路程,崎崎岖岖的柏油路或水泥地一直延伸到我的小村庄。村庄是各式各样生命的鲜活形态。广袤平原上,汤汤大川边,茂密森林旁,巍巍群山脚下,那里村庄多如天空中闪烁的群星。让我魂牵梦萦的村庄只是其中微小的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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