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执着（组诗）

父亲的执着（组诗）

中秋节那天
年迈的父亲准备带上几个月饼
到山上给奶奶上坟

他说奶奶生前没有月饼吃
我们见他腿脚不便，终劝他放弃
在家中上香，摆祭品，同样能表达心意
没有等到月亮出来

我们就回了城里
留两位老人清扫热闹
第二天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他轻描淡写地说

已给奶奶上坟回来
我猜他有释然的欢喜，或许还有迎接
责备的准备，而我只是默默地
放下了电话

扫墓

父亲从健步如飞
到步履蹒跚，三十余年重复着一件事
劳作之余，到奶奶的墓地歇息
除草添土，栽花扫叶，讲述人间平常故事

小山之上的坟
被一片密密的橡胶林包围着
听风最好，风的路在空中，有叶子的地方
像父亲说话一样舒缓

落地的橡果，长成了苗木
父亲把它们补植于枯树腾出的空地
下山时，他肩上多了一梱柴禾
走着奶奶当年的样子

每年清明，当我们给奶奶扫墓
总会惊讶于坟地的洁净
而这次祭品齐全、人员众多、仪式隆重
却是一年中最潦草的一次

一些蓝

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
我去田野里叫母亲回家吃饭
她在为禾苗除草
碧绿的稻浪间，烈日灼身
偶尔传来的布谷声让四周更显幽静
母亲收起农具洗净手脚
当我们经过一片绿荫时
她停下了脚步
一边递给我凉米汤
一边用草帽为我扇风
年幼的我抬头望去
只见她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短发随风轻扬
在她的上方，有一些天空的蓝
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绿
露出温柔的脸

带母亲旅行

旅游攻略一细再细
除了景点、交通、住宿、餐饮、备用品
特别考虑了点上的时间安排
最重要的是步行路程要短，不能久站
母亲有腰疾，疼痛让她腰弯背驼，走路艰难
景区内不能开私家车
我提前试坐了接驳巴士，记录了所有站点
舍远求近。而事实上，年迈的母亲
只完成了前面的两个景点
再也无法走下去。当我一边说还没到精华处
一边自责没准备轮椅推行时
我分明看到，母亲欣慰的笑容，遮住了
她额头上的汗水，和我的慌张

拣豆芽

妈妈在阳台上拣豆芽

女儿在客厅弹琴，这样的下午

时间注定是缓慢的

钢琴已经有几个月未发出声音了

一直被洁净的布遮盖着，隔三差五

妈妈就会弹掉布上的灰尘

拣豆芽的工序十分简单

掐掉根须，去除豆皮

却很乏味。琴声跌宕起伏

往常安静的屋里

一时多了跳跃的事物：

探进来的阳光，粘着风的窗帘

妈妈拣豆芽的手

童年

养了一个月的小乌龟死了
七岁的她，在我的面前念读着纪念日记
呜呜大哭了起来
后来我陪她去把小乌龟掩埋
在院里，挖小坑、树叶包裹，她表情庄重
埋好后用脚踩实，再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我都录像了

……十三年后，我们一起观看这段视频
她指指点点，咯咯直笑
却没注意我眼角泛起的泪花

小陈同学

要早早起床，去农贸市场买菜和肉
要考虑每天不同的菜样
做出不同的菜式
早餐有时从外面打包，粥、包子、腌粉……
有时也买些猪肉、米粉回来加工
或者是煮一锅稀饭
剪上荷包蛋，榨菜炒肉丝
等做好这些，才去唤醒放假在家的小陈同学

而有的时候，在老家
休假的我在晨鸟欢唱中醒来，洗漱、运动
父亲摘回了南瓜，母亲叫我吃早饭
这时候我发现
我成了另一个小陈同学

戳戳乐

梵高有一幅名画叫《星空》

现藏于纽约的博物馆

根据这副画制作的一个“戳戳乐”工艺品

搁在了我家的钢琴上面

制作人萧淮
萧淮是我女儿，在省外读书

这幅画太夸张，太过梦幻

如果不是特意去记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是分不清上下的

每次女儿放假回家前

我们都要把“星空”擦拭干净，重新摆放

并总在不经意间上下倒置

然后被一次次纠正

我们乐于发生这小小的失误

不关乎梵高先生

注：戳戳乐也称掇花绣，是一种手工，使用特殊的针戳在纤维上，使其结合在一起形成毛毡，过程非常简单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