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组诗)
夏天到了,阳光炙热
我把家里该洗的东西洗晒一遍
今天轮到名叫“竹竹”的毛绒狗狗,它是女儿
留在家里的玩具
在洗衣机旁,我特意抓着“竹竹”的耳朵
拍照,向远方的女儿邀功
没想到收到三句文字:
“温柔点!”
“竹竹年纪大了。”
“真棒!”
我大吃一惊,才记起玩具狗在我家十几年了
鼻子已经坏掉,我为忽略了它的
年纪,连忙道歉
举杯共饮
很多的时候
只要大家坐在一起,共同举杯
就已经很好了,不要在乎
杯子里的是酒,是饮料,是矿泉水
能够跟你一饮而尽的人
可能会拉着你说出掏心掏肺的话
而点到为止,也是一种恭敬
我不知道举过杯多少次
亲人,朋友,同事,同学,老乡,陌生人
酒喝的次数多了,就会发现酒
除了辣,还有苦味
像眼泪一样的苦。有时候泪就是酒
硬生生地往肚子里面吞
有时候酒就是泪,这么些年
当我知道一些认识的人永远地离开了
那一起共饮过的酒,就会从
眼睛里奔涌而出
浊酒
肉身带着思想
我们在生活这两个字里摸爬滚打
隔着空间,又互相瞧见
顺风顺水,或者遍体鳞伤
久别重逢,奔涌而出的泪水是浊的
再三道别,充斥胸腔的惆怅是浊的
一唱三叹,哽咽的声音是浊的
捶胸顿足,万般的无奈是浊的
夜是浊的
雾是浊的
雨水是浊的
人间的声音是浊的
兄弟,今夜所有的浊
都在面前的酒杯里
空了,我们再满上
能止痛,能泄洪,能穿透,能释然,能淡忘
要等到酒精分子遍布全身
再一滴一滴地散尽
要等到我们分开足够久、经历足够多
再次举杯之时,脸红才能遮住眼红
我们才能准确无误地接住
流出来的、能够砸伤五脏六腑
混浊的纯粹
南方的心跳
——致椰蓝
今天,我从乡下
到省城赴约,一起举杯,庆祝你的新书出版
人到中年,你人生中的第一本诗集
显然已不能用浪漫两字概括
当然也不尽是沧桑
在这多雨阴凉的秋天里,万物都在生长
我曾多次造访你的故乡,火山人家
阅读石头成了你前半生的意义
人世纷乱中,诗歌就像吹过脚手架上的风
我们在搬砖、筑墙
有一种惬意是沁入体肤
我们一直都在书写经验,而我们的经历
又是那么简单,一览无余,谁又不是如此呢
乡村城市,历史现实,身边远方
我们被时光挟持着,用文字安慰自己
分不清酒和眼泪,除了作揖
我更喜欢回忆三十年前的海中校园
以及府城甘蔗园的旧时光
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那时候
我们就是拥有无限
早春的瓦片
我喜欢看早春的瓦片
比人高,却又触手可及,青灰色的
有纯净的天空作为背景
安静是一种意境
有时候会有牵牛花开在上面,也是安静的
风肯定吹过,瓦片知道风的抖动
我也知道瓦片的抖动
尽管它们一片贴着一片,互相支撑着
一面朝着风雨,一面对着人家
我知道它们的抖动,花开遍野
春光多明媚呀,可是它们不能离开,春雨是
它们的欢乐,满地生长的是它的眷恋
春天的声响
春天来了,每一种事物
都用自己的方式加入春天的队伍
花开草绿,蜂飞蝶舞
鸟鸣婉转,流水淙淙
空气有了温暖芬芳的味道
有人在湖边拉起了天幕
煮着咖啡
而我,多像山坡上的一块石头
沉重,坚硬,笨拙
其实我也被春风吹拂
我也想,如果春风再大一些
我也可以滚落水里
发出春天的声响
春晨
春天的早晨
我在鸟鸣声中慢慢醒来
这悦耳的声音
我分不清是众鸟交流
还是各自独唱
它们不一定是在赞美春天
但我听出了欢乐
当然,春天里,欢乐的表达不一定用声音
比如种子发芽、树枝吐绿、花朵开放
春雨润物、春风十里
不知过了多久,鸟鸣声止
我走到窗边,看见空中浮着千丝万缕的阳光
墙壁接住了一些,草木接住了一些
晨练的人接住了一些
我伸出手去,也接住了一些
关于秋
要有禾,要有庄稼成熟,要丰盈硕美
要有火,要烧红云彩、染红树叶、咉红脸庞
要让萧瑟更显悲壮
还远不止这些
要蓝,天空湛蓝深远,湖水碧蓝透澈
要金,胡杨的鎏金、银杏的碎金
要黄,山坡上大片的向日葵扬起了大脸盘
要灰,落叶飞舞,枯草苍茫
要层林尽染,色彩斑斓
而在南方,我的祖辈们生息的地方
秋天如此单调,只有绿色
那些叶子如果苍老,就一片两片,悄然落下
那些草芥,遮遮掩掩,把枯黄藏到了
离泥土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