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
华灯初上
走在街头的异乡人又开始想家
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后面的行程已经做好计划
自由、快乐、孤单、寂寞与艰辛互相交集
当他走过某一廊道
明亮的屋子里传出优雅的钢琴声
他驻足静听
一首曲子后,弹琴的小女孩终于转过头
他们对望了一眼,他投以赞许
小女孩报以莞尔
然后他转身离开,钢琴声再次响起
太累了。有时候他总想找到坚持的理由
或许这也是一种
望庐山瀑布
水有一个特性,就是奋不顾身
在庐山,李白看到的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与1300年后的我看到的
同属一个姿势
我的身边人潮汹涌,他却那么孤单
孤单的人容易情绪化,看不到事物的本质
于是瀑布的美,便被他写绝了
而我看到的水珠
化成雾状散在空中,或者重重地砸在石头上
来不及叫痛就起身离开
水声轰鸣,这种念头一闪而过
在三叠泉的底部,往上望去,山路陡峭
走路的、坐轿的、拄拐的、牵扶的
像瀑布一般往下赶
我看到自己像一粒水珠,幸福地
融入了李白的古诗里
在乌镇
乌镇丈量过了千万人的脚步
如今,又在量我和父亲的
一开始,我们走水路,摇橹船是我们的脚
踩着柔柔的碧波
轻松地检阅了堂馆、水阁和小桥
在巷陌里,青石板路有一张光滑的脸
却没有一颗圆滑的心
父亲每迈出一步,都被它如实地记下了
然后反馈在双脚上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发现苍老的父亲
走路的艰辛。而他神情自若
他把蹒跚的步履藏于人群
把缓慢留给两旁的店铺,把歇息
交给树荫下饮水聊天、邮局里写明信片
成功地将我内心的不安
一一化解
忆周庄
水波微荡,灯影摇曳
十年了,房子的轮廓愈发模糊
除了张翰和沈万三,那些周庄的人
我一个都记不住
不要提醒我有吴冠中陈逸飞
周庄的魂不在画中
我也想着巷弄深深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巷口,眨眼即失
每一条石板路都通向水边
水藏起了什么?水都是在展示啊
双桥、屋瓦、古戏台、摇橹船、阿婆茶
不是还有船娘船歌嘛
站在垂柳边嚼着万三蹄,边听边笑
我却不是三毛
三毛一来到周庄就哭了,我只贩回眷恋
连落入周庄的一片雪都不如
雪花有融入之躯、之心
我却被时间送远,一再回首
杭州的门
到了杭州,才发现有太多的门
有一门一世界的宋城
又有一门多浮生,道不尽说不完的西湖
在西子湖畔,苏小小坐着油壁车
打开了南北朝之门,车子后面跟了一群人
白居易、苏东坡、岳飞、秦桧、杨孟瑛……
“乱花渐欲迷人眼”
“淡妆浓抹总相宜”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两只蝴蝶在花间嬉戏,一曲梁祝唱千年
雷峰塔沐浴在斜阳中
却再也不见风姿绰约的白娘子
从一扇门进入另一扇门,风云变幻
只有草木葳蕤的西溪湿地,静待一隅,默默
为杭城深深呼吸
婺源的秋天
篁岭的乌桕树、香枫变红了
银杏一意孤行地泛黄
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依山而建
错落有致。木架子晒台上
辣椒、玉米、皇菊,南瓜和稻谷
在一个个竹盘里
把艳丽的色彩层层铺陈
多美呀!暮光之下
如果还有从前的袅袅炊烟
那就更美了
凤凰古城
我怀疑,沱江边的建筑物
都怀揣一颗不安分的心,白天,借助阳光
夜里,借助灯光或者月光,千方百计
把自己的身段投入江中
沱江的水,一凉,就凉到了骨子里。一晃
就晃成了温柔乡
我认得这些沉默的事物
古城墙、老城堡、吊脚楼、万名塔、遐昌阁
几百年来,竟未捞起半滴江水
只捕获得一身斑驳
即便是简朴粗糙、或气势恢宏的
风雨桥、虹桥、风桥、云桥、雾桥、雪桥
以及在水中站成一排的跳岩
也只能在水汽氤氲中
看人间烟火,度荏苒时光
倒是一生从文、一世淡泊的沈先生
背井离乡,等来一城烟雨
还湘西一片柔情
桂林辞
秋冬时节,漓江水位下降
部分河床粿露
已看不到丰盈圆润的体态之美
靖江王府的独秀峰上
草木枯黄,绿色是多么可贵
——2022年,桂林大旱
在遇龙河上,船夫撑着双人竹筏
要过九个落差
水浅,除了废力,还要技巧
冲,拖,推,扶,摇
每一次过筏他都非常努力
当我们与船夫聊起大旱
他总是说到岸边的田园、村庄
或者山峰之外更远的地方
水稻减产、蔬果欠收,取水困难
当聊到他的生计
他却轻描淡写
仿佛撑船的辛苦与他无关
仿佛游客寥寥无几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