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二月份,我接到一张来自北京某名牌大学的贺年卡。贺年卡上没有邮寄人的姓名,只有一句话:谢谢您没关上我人生的大门。我知道,这是军寄来的。
军是我当班主任时的一名学生。我工作的高中是市重点中学,学生都是从全市的初中毕业生中选拔来的。我从高一接手军所在的班级,教语文兼班主任。到高二分科的时候,军学了文科,继续在我的班里学习。
军是从下面县城选拔上来的学生,长得高大英俊,学习成绩很好,总分在全年级不出前十名,但性格比较内向。他的父母都是下面县里的公务人员,每周都会来市里看望军,也经常和我交流军的情况。
我当班主任是出了名的严格,学生几乎不敢违反纪律。他们知道一旦有错被我抓到,我就会在班上公开批评,并让学生们展开讨论,甚至早恋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放过。当然,一切错误必须是我亲眼看到,我从不偏信别人的小报告,这样处理起来,学生才会服气。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军考砸了,总成绩退到全年级五十名以后。学生成绩反复很正常,我也没在意。过了年,第一次考试,军的总分竟然排到了一百零几名。我感到军出了问题,和他谈了几次话,他说粗心造成的。
一天上午的自习课上,我看到军没来。我问了同宿舍的学生,知道军病了。我到了宿舍楼二楼军的房间,推了一下门,门关了。我边敲门边从门玻璃往里看,军正慌乱地从一个充气娃娃上爬起来。我当时几乎气晕了,对着里面吼道:拿着到办公室来。
我气冲冲地走到一楼,忽然觉得不妥,又返回了军的宿舍。军打开了门,我从军的脸上看到的不是羞涩,是一种绝望的表情,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我尽量平和地和军说:收起来吧,让别的同学看到就不好了。
军说,他的压力很大,老师希望他考名校,父母也希望他为家族争光,今年春节没考好,他心里一直很沉重。寒假里,他到初中同学开的保健品店里玩,同学给了他这个充气娃娃。他当时没敢拿回家,开学后就带到了学校,怕同学们看到,一直锁在拉杆箱里。这次考得不好,心里很空,所以趁同学们都在教室就拿出来了。
我看着军惨白的脸,装出一种很不在意的口气和他说:这是个小事,不用那么害怕,老师会给你保守秘密的。老师也是男人,理解你的感受,这东西老师不给你没收,自己收藏好,别让同学们看到。学习上不要那么紧张,放松下来,努力了就行。关于这件事,就算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吧。
从那天起,我在教室里时不时地和军开个玩笑,中午还带他到中海公园溜两圈,有时还把他叫到操场和同学们打会篮球。军的脸开始红润起来,接下来的摸底考试考了个全校四十二名。军逐渐恢复了状态。
有一天,军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和我说,那东西扔掉了。我用一种惋惜的口气说,真可惜!我看那玩意挺好。军笑了。
从此,军的状态一直很好,成绩甚至超过了高二的名次。高考时,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被北京一所名校录取。
送走了军这届后,我又担任了新高一的班主任,对以前的一些管理方法做了改进,就是学生犯了错,我也决不会伤他们的自尊心,给他们自己改正的机会。正如美国广告大师李奥贝纳说的那样——与人相处共事,我学到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实:没有人故意犯错。这个体会让我们集中心力寻求补救之道,而不让犯错的人感觉生不如死。如果这个人是快料,他的内疚会是最令他难过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