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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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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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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天堂可暖?

娘,天堂可暖?

娘走了,带走了十一年的病痛,带走了我的家。

娘、姥娘和我,都有高血压。姥娘瘫了三年,娘照顾了三年;娘瘫了一年走了,我没把娘照顾好。

娘命苦,十三岁没了父亲,姥娘带着母亲和两个姨一个舅从利津来到了沾化,一天学校也没进,十四岁就开始下地挣工分了,脸朝黄土背朝天,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人都过着一样的穷日子,吃饱饭是每个家庭天天盘算的事情,大人一天不落地出工下地,一家人也只能靠红薯和高粱填饱肚子,玉米面窝头对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就是奢侈品,而掺了黑豆面的玉米窝头更是只能在抢收抢种那几天吃到,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那是生产队为了让社员中午不回家多干活准备的午饭,每个劳动力两个杂面窝头。我那时还没上学,平常,娘下地,都是把我和妹妹留在家里,但到了生产队统一供应豆面窝头的日子,娘就把我和妹妹带上,让我俩在地头的大树下面玩耍,等到娘中午领了那两个窝头,我和妹妹就可以合吃一个了。邻居三婶子见了,总是劝我娘,这么热的天,中午加工干活,吃不上东西会落下病根,娘说想到两个孩子,吃不下去窝头。多年后,我和妹妹都进了城,给娘买农村没有的吃食,从不敢懈怠。娘吃不了,总是送给左邻右居,娘炫耀幸福的成分或许大一些吧。

我小时候,娘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活的样子,不知为啥,娘总有纳不完的鞋底。冬天冷,娘坐在我的被窝头,边纳鞋底,边给我坐热被窝。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看着娘时而扬起胳膊把麻线抻得很长,时而把针在头发上磨几下,惬意地听着娘拽麻线的声音,直至入睡。

那时的农村人没有卫生间,只有茅房,夜晚只能把尿盆放到土炕下面备用。记得一个寒冷的冬夜,我把娘拿给我的尿盆打翻在被窝里,娘让我和她换了被窝。天亮后,湿漉漉的褥子已经被娘的热身子捂干。娘瘫痪后,我给娘买最好的尿不湿,铺好几层柔软的褥子,不敢让娘受罪。一次有事耽搁,娘铺的第二层褥子上见了尿渍,我心如刀绞,一边给娘铺新褥子,一边和娘道歉,可痴呆的娘已经不认得儿子了。

娘一生节俭,除了我和妹妹给她买过新衣服,几乎没见娘给自己添过新衣,年轻时走亲戚,常常借我伯母的衣服穿。我上高中的时候,五毛钱就可在教师食堂买一份咸汤,食堂晚饭供汤,一周有二块五毛钱就可让我从周一喝到周五了,加上一天一壶一毛钱的开水,父亲每周都给我三块钱,可我回学校时,不主家务事的娘总是偷偷塞给我一块钱。娘岁数大了后,在东营市经商的我一月一回滨州市老家看父母,每次都给身体不好的娘备许多好吃的,有次回家听邻居说娘在门口的垃圾箱里翻找东西,我立刻大怒,质问照顾娘的父亲,为什么不把我带回的食物给娘吃,父亲感到很委屈,幸好陪我一块来的女儿解释说,老年痴呆的初期症状就是翻找垃圾箱,往家里捡拾垃圾。我知道娘需要我照顾了,就把娘接到了城里。

和许多农村人相比,娘的晚年生活很幸福。娘见过高楼大厦,住过有暖气的房子,穿过又轻又暖的衣服。娘有病,我就让娘到三甲医院就医。娘小脑萎缩瘫痪后,在医院工作的女儿指导我护理娘。我们那儿的农村老人去世,穿上寿衣后,人就被放到用秫秸搭成的冷床上,夏天的时候,秫秸有时会有虫子爬出。娘在城市驾鹤西去,陪伴娘的是一簇簇的鲜花,对伤心欲绝的我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娘下葬的那天晚上,按当地的风俗,我和叔伯兄弟们要到娘的坟上给娘打扫“新家”。从家里到坟上,孝子们一路不得说话,不能回头看,按照传说,娘的魂魄会跟在孝子们的身后一块到坟上。我以前也多次参加给故去的亲人打扫“新家”,我胆小,常常夹在兄弟们中间,更不敢回头。这次给娘打扫“新家”,我故意走在队伍的后面,一点害怕的意思也没有,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因为我想见到娘,想和娘说话,可我的身后始终没见娘的影子,,,,,,

明天就是娘走后的第五个七天,我和亲人们要给娘上“五七坟”,想到娘躺在那冰冷的坟墓里,我一定要问问娘:娘,天堂可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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