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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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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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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宝贝筐子

前几天回老家小住,闲着没事,去小时候住过的老院子溜达。

院子在村子的中心位置,从院墙到正房都是由土坯垒成,土坯外面的泥巴由于日月的侵蚀变得斑驳陆离,掺杂在土坯里面的麦秸在岁月的帮助下摆脱了泥巴的束缚,被凛冽的寒风一吹,愉快地跳着独舞。院子周围是一片红瓦灰墙的砖院子,贫穷还在这里做着象征性的抵抗。

我推开“龇牙咧嘴”的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五间平顶正房,左边两间,爷爷奶奶住,右边三间是我父母住的地方。我打开爷爷奶奶住过的房子,习惯性地朝里间望去,土炕早就拆除,在土炕位置的上方,那只筐子竟然还在。屋顶有五根被烟熏黑了的檩条,在中间那根檩条上,垂着一根生锈的铁丝,铁丝下面拴着一个树杈做成的钩子,钩子上挂的就是奶奶的宝贝筐子

这是一只由荆条做成的筐子,口宽底窄,大体呈四方形,筐系子上缠着看不出颜色的粗布条。由于年代久远,记忆中的光滑油渍已经不在,筐体褪去了黑褐色,变得和煮熟的瘦猪肉一个颜色。看着这一切,小时候的一幕又仿佛出现在我眼前。我抬起双手,想把筐子摘下来,当双手就要触到筐底时,我还是停了下来,因为我知道已经三十多年不用的筐子,早就变得酥脆不堪,我不忍心破坏这份念想。

筐子是何时到奶奶手里的,我不知道,因为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有这只筐子。我还不会走路时,躺在奶奶的炕上,看着爷爷用擀面杖拨着筐子晃动,筐子就是我最好的玩具;等我会跑了,上学了,筐子就成了我的“聚宝盆”。

我小的时候,白面馒头可是稀罕物,条件好的家庭,在寒冷的冬季,能让淌着鼻涕的孩子在大清早啃块凉窝头就很奢侈了。我和同龄的一些孩子比起来,幸运得很,隔三差五的,奶奶总是从吊着的筐子里,给我拿出白面馒头来,我长大后,才知道馒头是姑拿来的,姑父在公社的铁厂上班,每周都从家里带高粱窝头到单位吃,到了一个月,就把省下的馒头从食堂打出来带回家,姑也就能给爷爷奶奶送些来了。我记得第一次吃苹果,也是奶奶站在门口,神秘地向我招招手,我跑过去后,奶奶从筐子里给我拿出了一个通红通红的大苹果,以前吃过没吃过,我不记得了,反正这次是记忆中第一次吃,嘴里和心里的那个甜就别提了。

随着我渐渐长大,奶奶筐子里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油条、桃酥、饼干取代了馒头,我也不再满足奶奶隔几天才有的赏赐,开始了我的“偷盗”生涯。我爬到炕上,把爷爷奶奶和我的被子摞在一起,我踩着被垛子,就能勉强够着筐子了。筐子太重,我不能拿下来,只能一只手把筐子拉倾斜了,另一只手拿出里面的东西。我一次只拿一个,或者一块桃酥,或者一根油条,拿多了,怕被奶奶发现,有时候不小心把很多吃食从筐子里带到炕上,我就把多余的放回去,好在爷爷和奶奶从没发现我的“盗窃”行径。

“偷”奶奶家的东西,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我每次“作案”,总是提心吊胆,害怕被奶奶逮着。我进了屋,先朝院里看一眼,确定奶奶不在后,轻轻将房门关上,门插插死,才敢“作案”。有一次,我的手刚够到筐子,屋门忽然响了一下,我吓得连忙从被垛子上下来,从窗户里往外一看,奶奶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的衣服,我的小心脏通通直跳,庆幸没被奶奶抓个正着。我轻轻打开房门,院子里不见了奶奶的踪影,我连忙跑到了院门外面,平静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回到院里。我刚进院,正沮丧没有“偷”到好吃的时候,奶奶站在屋门口,拿了一根油条向我招手了……

堂姐的二姨夫在北京总后勤部工作,堂姐初中毕业后帮二姨收拾家务,每年回老家一趟。堂姐每次回家,都会给爷爷奶奶带来许多只有北京才有的吃食,我也就沾了爷爷奶奶的光,用奶奶的话说,我吃到了慈禧太后吃的点心。堂姐回来,我也不知她给爷爷奶奶拿来多少好吃食,反正是除了奶奶主动给我的第一回,接下来的十几天我都能“偷”到。我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一年,记得快到署假了,我又故伎重演,摞了被子,去到筐子里“偷”堂姐才拿来没几天的北京点心,明明前天才弄过一次,还是那个筐子,还是那摞被子,怎么就够不到了呢?我只好又把几个枕头摞到被子上面,可就在我要够到筐子的时候,枕头打滑,我一下子摔倒在炕下面,那个疼就别提了,而且右胳膊不能动弹。奶奶很快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我,她把爷爷喊来,背我到大队卫生室。那时候,大队卫生室正好有一位老中医,他给我看了看,说是胳膊脱臼了,也不知他怎么弄得,随着一阵剧痛传来,我的胳膊复了位。接下来的几天,我堂而皇之地吃着奶奶筐子里的好东西,那几天,奶奶对爷爷的脸色很难看,爷爷不住地解释,他确实看到家里的猫借着墙上的木橛子,试图蹦到筐子里,他这才把吊筐子的铁丝往上紧了紧。

自从我摔着那次以后,也不知我长高了,还是奶奶的筐子吊矮了,我再也不用踩着被子“偷”吃的了,而且随着我智力的增加,我和奶奶玩开了“高科技”,那时的桃酥不像现在这样装在塑料袋里,而是用食品纸包着,我每次打开纸包,偷出一块后,再按原样包好放回去,等我把桃酥吃掉了一多半,纸包还是那个样子。奶奶把剩下几块的桃酥包放到我面前,瞅着我打开后,故作惊讶地说,快吃吧,再不吃,都让皮猴子叼走了。

我最后吃奶奶筐子里的东西是考高中的那年,爷爷得了病,胃癌晚期。我在古城考完了试,想到好多天不吃东西的爷爷,就在瓜摊上买了两个甜瓜。我回到家,把甜瓜拿给爷爷,爷爷勉强吃了一口。奶奶眼里噙着泪水,一边给我从筐子里拿油条,一边说,沾孙子的光了。没几天,爷爷走了,没有见到我考上高中的高兴样子。爷爷没了后,父亲和伯父不再让奶奶自己起火做饭,奶奶的筐子逐渐失去了作用。

奶奶也走了二十多年了,中国人早就不用过那种食物匮乏的日子,但奶奶住过的房子还在,那只给我带来美好记忆的筐子还挂在奶奶住过的房子里。有次,我和女儿一块看鉴宝栏目,女儿问我家里有没有传家宝,我说有啊!女儿问在哪儿,我说在我心里。

                                                        

                                                         2020年12月26日于东营市刘家批发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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