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守

两年前，三顺子的娘终于灯尽油枯，临终之时，把三顺子叫到病床前，拼尽最后的力气，嘱咐儿子：院中的榆树下面埋着东西，一位姓侯的先生，早晚来取，千万给人家看好了。

三顺子总算明白，盖新房子的时候，娘为啥不让他砍这棵榆树当檩条了，原来是树下面埋着宝贝呀！

村里人都说，三顺子娘的命真苦，三十多岁死了丈夫，为了一儿一女不受气，选择不嫁，好不容易熬到解放，分了土地，没想到田地还没焐热，就驾鹤西去。

两年来，三顺子心里一直揣摩树底下到底埋藏着啥宝贝，银元、金条？珍珠、翡翠、玛瑙、夜明珠？三顺子猜来猜去，觉得银元的可能性大，一个衣衫破旧的穷书生，不可能有啥再好的东西。

娘和三顺子说过，鬼子占领渑池县城的那年，一位脸上带着硝烟、鼻子上架一副眼镜的中年男子匆匆来到家里，和娘说他姓侯，以前在仰韶村住过，和顺子的爹认识，这次来，是有些东西带着不方便，要藏到他家，千万不能让鬼子搜了去，等国家太平了，他回来取。那位姓侯的先生丢下一只很重的藤条箱子，水都没喝一口，拿着三顺子娘给的火烧，慌忙逃难去了。三顺子的娘就在院中的小榆树下面，刨了一个深坑，用油布把藤条箱子裹好，埋进坑里。

娘活着的时候，常和三顺子唠叨，还没嫁到仰韶村前，一个外国人和一位姓袁的中国人，在他家住过，一帮人天天到村南边的缓坡上刨刨这儿，挖挖那儿，不知在鼓捣些啥。三顺子的爹还被雇佣到现场运浮土。

三顺子猜想，那位姓侯的，也许就是在当时认识了他爹。

三顺子的心里痒痒的不得了，几次走到树下，试探地踩踩这儿，踢踢那儿，有一次酒醉后，拿了一把铁锨，把树根都刨断了一根，要不是恍惚中好像听到娘的责骂声，估计那个藤条箱子就被他挖了出来。

姐姐嫁到外村，心里总是装着弟弟的婚事，托了亲戚朋友给三顺子说媒。女方见了三顺子家那两间屋，都扭头就走。姐姐也知道树底下藏着宝贝的事，劝说三顺子把宝贝挖出来，卖了钱，再盖几间新房。

三顺子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和姐姐说：这可不中，娘在天上看着呢！

姐夫做过小买卖，坏心眼儿也就多了点，给姐姐出了个损招，让她劝说三顺子，藤条编的箱子埋在地下容易腐烂，人家的东西可以不要，但不能烂在地下。其实，姐夫是想小舅子挖出宝贝后，杯大杯小的，总能分点羹，也就能把欠柳寡妇的风流债还上了。

三顺子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找了一个村里人忙着下地的日子，关好院门，让姐姐从院门的缝隙里向外瞅着，他和姐夫小心翼翼地把油布包着的藤条箱子挖了出来，油布已经发霉，两人连油布外面的泥土都没打扫干净，像做贼似的，把箱子抬到屋里，也不管屋外的姐姐，又把正房门关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已经腐朽不堪的箱子。

两人都愣住了，好长时间没说话，烂了盖子的藤条箱子里，哪有什么金银珠宝，就是一堆石头蛋蛋，石头有大有小，有的像斧头，有的像铲子，还有几个像烙饼一样，石头蛋蛋里，还夹杂着一些破罐子碎片。姐夫不死心，拿起两块较大的石头，互相磕了磕，在确定是石头无误后，气哼哼地把石头一丢，说：什么他娘的宝贝，当年就是骗火烧吃，还当真了。

姐夫走出屋门，拉着姐姐就走。姐姐回头疑惑地看着屋门，姐夫说：看啥看，你弟媳妇没了。

三顺子不这样认为，就算是一堆石头，人家让藏着，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他把藤条箱子和里面的石头，一块放到了他娘的陪嫁木头箱子里……

两年后，省里的一个考古队来到了仰韶村，三顺子和他爹一样，被雇去倒浮土。又过了一个月，三顺子因为保护国宝有功，参加了在渑池县城举办的表彰大会，一同参加表彰大会的还有邻村的女民兵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