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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巧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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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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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古戏台

 

柳州古戏台

 

人生是一场戏,天地是个大戏台,这戏台是随时随地,不用粉墨而登场。我的心海里也有一个大台戏,那就是柳州古戏台。柳州古戏台并不在广西柳州,而是在宁德洋中镇东山村。东山村的戏台取名柳州古戏台,一定有渊源,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且与我又有着根脉关系,我能不问究竟吗?东山村是我的祖籍所在地,我的祖辈就从那里迁居而出,那里于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里的故事,陌生的是我从未到过那里,那故事里的柳州古戏台也还没能一睹尊容。

时间的推移让故事更久远,而交通工具与通讯的发达则让空间的距离在缩短。即便隐藏在大山深处的东山村,也不再是故事里的东山村,我不仅能从各种资料查阅到他的履历,还能驱车探访。东山村全村姓陈,于唐乾符三年(876年)由都运使、福建盐运使、秘书少监陈謏从河南光州固始县迁福建长溪感德场(宁德前名)东山下为开基始祖,距今已一千多年。读到这里让我感慨万分,遥想先祖在东山村这块土地上开疆拓土,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因地制宜,开山造田,把陈姓这个姓氏如下种一般,撒在这片肥沃土地上,顺天应时,生长着、蔓延着,在人类繁衍的大戏台上演绎着耕读齐家的大戏。

拜谒先祖,探访古戏台,是一份怀古之心,但这里处处清新,怀古之心则满抱新奇,海边见的是波涛,这里见的是青山绿浪,海边吹的是咸湿的海风,而在这里沐浴着清爽山风,海岛看到是船舫渔网,而这里是古巷老墙。每一样都让我这陈氏曾孙成了新客。

踏着鹅卵石小路,看着自己身影,拍遍木门土墙,扣问斑驳的岁月,我能穿越时光的隧道吗?突突、嘟嘟的声响,告诉我历史都在回应。走过的是明清时期的古街,街道两旁的米粉坊、线面坊、光饼店,还有足具当地特色的炖罐小吃店,掩不住当年的繁华,如同店里散发出来的各种浓郁的香味,让我垂涎三尺。我找了一家水粉店,叫了一碗热气腾腾地糟姜拌粉,敞开肚皮,大快朵颐。我是在品这方风味,在饱食这方人情。坐在我身边的祖孙二人,一人一碗糟姜粉一块猪蹄冻正吃的津津有味,那小孩学着大人的样子,用筷子将水粉绕几圈挑起,撅着小嘴,吹着热气,一不小心粉条滑落于桌子上,只见他立马用手熟练地捏起,送进嘴里,发出咂咂之声,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看到我时做了一个鬼脸,我不禁被他逗乐了,就这样,没有任何的隔阂感,我们熟识起来,他脆生生地告诉我说:我叫陈思宇。爷孙亲热,爷孙的吃相,样样入戏。爷爷见我看得动情,便对说:“思宇,没吃相了吧,让客人当戏看了。”我知道大伯误解了,连忙说:“大伯,不是的,是看着思宇,想起我自己童年。大伯,不过您说的也没错,人生如戏,一代演过,一代又接着演,这次我回村,也就是想看看我们村中的老戏台。” “老戏台”三个字,仿佛触动了大伯的那根神经,他一下精神起来,便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小思宇牵着我的手“姑姑、姑姑”地叫,蹦蹦跳跳独自往戏台跑去。古戏台就在村子中央,村子很老,戏台也很老,它们相簇相拥如一堆老人相聚在一起,然而民房质朴,戏院雍容华贵,仿佛是族长与乡亲聚会。远远望去,飞檐翘角,红墙黑瓦,让人觉得不严而威。我看看戏楼,又看看身边的这位长辈,是在寻找什么?长辈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慢慢地讲述着古戏台的来历。老者神情自豪,如数家珍“我们村虽不大,可得风水庇荫,你看北峰挺秀如枪投置,溪水环村如玉带环腰,得此境,村里在南宋时期就出名将陈纪,他曾任南宋柳州知府,官至武功大夫,后人为纪念他的丰功伟绩,就在村里建一座柳州祠。清朝时期他的子孙陈大川,时任京师汉军镶白旗副都统,上疏朝庭请求建戏台于柳州祠旁,并获恩准,才有今天我们看到的柳州祠与柳州古戏台。”

古戏台与柳州祠相依相傍,逢年过节,古今同享。斑驳的墙,湿绿的青苔,掩不住人文根脉的行迹。从大门而入,拾阶而上,迎面而来的是大厅上悬挂着的“剑光射斗”、“霓祥三叠”、“醉舞”、“欢歌”等大小牌匾,字字历久弥新,昭示着先祖的战功伟绩与人们对戏曲今古如一的痴迷。两边幽静的天井,传承了“四水归堂”“四方聚财”的建筑理念,这其中寄托多少的梦想。天井上排列有序地摆放着几大盆兰花,开出白色的花朵,清风徐来,芳香四溢,小思宇轻轻地拈着一束兰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说:“真香,姑姑,你来闻闻”。看着这兰花,我的思潮涌动,它们在这里兀自绽放又凋零,年复一年,兰花越长越多,虽然不见家家发迹,但文脉弥香,小思宇嗅到,我也嗅到。

闻到文气,便有不舍,那是一股幽远而沁入心脾的味道。细看也是瞻仰,戏台雕梁画栋,外方内八角,斗拱飞檐式,中央环绕莲花木雕,戏台正顶中央藻井托举,戏台下方四个脚为木刻浮雕兽脚,样样威严与神秘,寓意深远。古戏台两侧,厢房相望,说是为妇嬬专用,男人不得入其内,“男女授受不亲”。远观看意,近瞧见技,走近戏台细看,能工巧匠木刻出《三国演义》的著名人物、故事情节栩栩如生,趣意盎然。戏场与柳州祠边门相通,这一通,通情达意,祖德常怀,大戏常演。

站在戏台回顾厅堂之上的两尊塑像,大伯说是陈謏与夫人赵氏,见偶思古,肃然起敬。我回到厅里深深作揖,仰望先贤,思绪澎湃,戏与他们有关,又仿佛没关系,香炉檀香,飘起一缕缕奠念与祈愿。

乡村的喜欢看大戏,吃大餐,除了热闹,原来还有许多夙望寄托,这戏不仅是人在看,而是神在看,人托神福。为来年祈吉避凶、祛病驱邪,顺风顺水,盈车嘉穗,能不求助于神助神佑吗?这戏就是供奉的大礼。戏来了,神来人,人也乐了,家家户户早早搬着板櫈到戏台下抢占位置,七大姑八大姨,左邻右舍大家聚在一起嗑瓜子,拉家常。焚香三柱,燃放鞭炮后,破台戏在一片喧闹中缓缓拉开序幕。戏看多了,村里人教子说戏,乐了唱戏,悲了也唱戏,个个都成了戏专家,那位老爷爷说起戏来条条是道: “闽剧俗称福州戏,由明代昆山腔、弋阳腔衍化而成的福州方言戏曲,在演戏前要先演‘破台戏’,由于民俗认为戏台久为不用,煞气很重,为除煞祛邪,保村民及戏班艺人平安吉祥。”我看过多少的戏,而没有一部戏有我这东山村的戏有味,有故事。

香烟袅袅,锣鼓喧天,丝竹声声,帷幕缓缓拉开,伶人身着美艳的服装从出将门逐一而出,亮相身段时的“云手”如天上的云彩般变幻多端,随风流动,如涓涓细流般曼妙多姿,如微微拂动的丝绸轻盈优美。举手投足,一笑一颦,表达着嘻、笑、怒、骂,手、眼、身、法、步与意、劲、精、气、神,在一招一式中相辅相成。“咿咿呀呀”的唱腔,高亢悠扬时的豪迈,缠绵悱恻时的婉转,吟唱出人生的悲欢离合,吟唱出古今风流人物,虽然唱的是福州方言,我听不太懂,但是那腔调那么好听,那身韵、气韵、音韵、神韵和俯仰、屈伸、开合、随着抑扬顿挫的节奏感,在刚柔相济、动静相宜中身心合一。他们知道一招一式,在这精美的舞台上不得半点马虎,台下老人是戏精,孩子是戏虫,演砸了戏精唾沬,戏虫起哄不说,就是那些看戏的神也放不过他们

假戏真演情万种,演的人认真,看得人入戏入情,台下的老人听着曲调,嘴里哼哼,随着锣鼓的节奏忘乎所以地摇晃着脑袋,手随节拍轻轻拍着大腿,坐在边上的老奶奶,听到悲伤、动人之处,颤颤巍巍地扯起衣襟,偷偷抹着泪,唯有几个顽皮的孩子“不解风情”仍上窜下跳捉迷藏,在人群中穿梭,台上台下跳跃着,留连于甘蔗、糖果的摊点前。真是台上与台下,戏里与戏外,众生百态在这里各自演绎人生大戏。

戏一向是乡村的奢侈,可这奢侈,是喜,是排场,是身份,家中有喜事多捐戏资,意外发财许愿请大戏,添福添寿请戏为贺,这奢侈能少吗?更何况村里老人总是说“宁舍一年粮,也要演一场,宁舍一餐饭,不舍戏一场”。

虽然说一个巴掌五个指头不一样长,但在村子里谁愿意丢了这张脸面,长房一脉演了,二房一脉也演了,三房能不演吗?因此你刚唱罢我登场,这戏台也是村里一宗宗体面展示场啊。只是他们的脸谱都与祖宗一样,没有描绘着忠奸、善恶、美丑,他们的唱腔也一个腔调,做人要有人样,争气不争财。他们演出同一个角色,今年我当戏头,不分生旦净末丑。一样敬祖孝宗,一样请神祈福,一样演绎着祈望合境平安的乡村大戏。

老祖宗从盐起家,因盐腌制出一条不可淡去文脉,成了我的基因。我如今生活在海岛上,水是咸的,风是咸的,浸沐在咸味中的我,那不可淡去文脉时常激动着我,听涛是鼓,拍岸鸣锣,感觉祖宗的古戏台就是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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